天色暗下来,躺在床上的我一动也不想动,任由黑暗淹没,反正,我什麽都不想做。

当灯被开启的那一刻,强烈的光线照进眼里有些刺痛,我眯了眯眼,花了些时间习惯这亮度,才望向门边的人。

「累啊。」孟孟敲敲肩膀,「你在家怎麽不开灯?」

我张口,稍稍发声却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我懒得爬起来。」

她一听,走到我床边,看几眼以後坐在床沿。

「怎麽了。」她把包包放下,拍拍我的额头,柔声道。

我轻轻叹了长长一口气,「我今天,看到吴禹了。」

「他回来了?」孟孟想装得镇定,但其实掩不住的惊讶就算只有一秒,我也抓得到。

「可能吧。」我轻轻阖上眼,我怎麽断定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我根本,从头到尾,都不够懂他。

记得,遇见吴禹,是在五年前的夏天。

先不管当时的我那模样到底有多蠢,一如往常的,那天一早出门看见天边挂着超大发光体,於是就让伞休了一天的假。

不去探究究竟为什麽夏天总是早上大太阳晚上下大雨,总而言之我走出校门时雨就啪嗒啪嗒的滴落,没几秒就转为大雨。

我双手遮头,跑到了对面的骑楼下,拨拨身上的水滴,眼看似乎没转小的趋势,再等大概也要一两个小时,只好深吸一口气,把书包放头顶,三、二、一!

就在我跨出我的右脚要踏出第一步时,我的肩膀被人点了两下,於是我静静的转头,那人把伞递给我,「需要?」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重点是,一直到我觉得右脚有些冰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动作有多丑。

我若无其事的缓缓把脚拖回骑楼下,把书包挂回自己肩上,接过他递出的那把伞,乾乾的笑,「谢谢。」

「嗯。」他点头,连嘴都没张开,就只是一个音调,那时的我,只觉得他,真的,嗯,很闷骚。

我把伞打开,向外走了几步,突然想到,回头,「那个,伞怎麽还你?」

「一一零,吴禹。」怎麽会有人自我介绍也这麽简短,果然是个闷骚的人,好吧,这大概也是一种个人特色。

对他又道了一次谢以後,我撑着伞却无法避免双脚湿答答的踏在柏油路上的小河流,心里不停念着吴禹两个字,我非但记忆力不好,我还是个脸盲,尤其是事实上我根本连他长怎样都不晓得。

喔对,我近视。

隔天,我马上就忘了那个借我伞的到底叫什麽来着,为了还一把伞,我费尽了千辛万苦去弄到了他们班的名条(其实只是走进学务处把他们的柜子打开拿出来而已),找了一个看起来念起来最熟悉的名字。

到了他们班级门口,对他们班的其中一人说了声我要找吴禹,过几秒就有人站在我面前。

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脸三秒,「你是昨天借我伞的吗?」

他点点头,我把伞交到他手上,然後说了声谢谢,就转身走回教室。

神奇的是,脸盲的我居然会只看他那一次,却在之後都认得出他。

但事後我想,那大概不是长相,而是一种气质。

一种他带给我,默默的气质。

真正认识吴禹,是在那事之後的某一天。

那天,原本跟孟孟约好要去吃晚餐,她却在放学前十分钟的数学课在课堂上摆出了个花痴样,身边飘着无限颗粉红色小气泡,原来是某个她暗恋的学长约了她吃晚餐。

一放学,她就跟我说了这事,双手合十摆在脸前,「语晴原谅我!」

「你居然在上课给我玩手机,然後放我鸽子。」我冷冷的勾起一边的唇角,把眼镜摘下来擦拭,再戴回去。

「对不起啦!」她黏上了我的手臂,「但是学长这次难得约我~下次请你喝饮料嘛!~」

「快去啦!」我挥开她,她笑容荡漾的看着我,喊了声Yes就兴冲冲的跑了。

被丢下也不是第一次,於是自己吃饭也不是第一次。

我低着头走在人行道上,把眼镜取下,从小就这样,只要剩我一个人就会没有安全感,让世界模糊一些,我只要在自己的小世界就好。

我缓缓的走,不急不徐的走进简餐店里,看看又塞满了人,这家店总是挤得满满,与陌生人并桌是常有的事,我眯起眼找到一个空位放下书包,画了菜单拿到柜台以後就回到位置上坐下,再次拿出眼镜戴上。

这时我才发现坐在我面前低头算着我怎麽看也看不懂的数学那人正是那个吴禹。

我没喊他,也没出声,他大概也不会记得我,但我就是静静地看着他修长的五指握着笔流利的解出了每一题的答案,这实在是我烧三辈子的香都没有的技能。

他突然抬头一看,眼神在我脸上打转了一圈点点头,「你是上次那个女生?」

我惊讶的轻轻点头,没想到他居然会记得,我以为他跟我一样是个脸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