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只有你知道的夏天》 — Chapter 5. 消失的自我(4)

闻言，她倒是委屈了，「我又没说什麽……」

「少来，那你刚才和巷口阿珠婶一样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我是关心我的女儿呀！」妈妈挺起胸膛，振振有词，「我看人家孙同学长得一表人才，高高帅帅的，看起来人很好、很聪明的样子……」

「就知道你看人不太准……唉唷！你怎麽可以偷袭！」後脑勺无预警挨了一记，我叫出声来，摀住那处。

妈妈半是好笑、半是羞恼地望着我，「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就知道损你妈妈！」

「本来就是！妈你不知道，孙一扬他功课才不好，他考试常常交白卷耶，居然还敢和我打赌他要考进模拟考前三十名。对了，上次他还──」翘课带我去吃冰。

这句话硬生生被我吞了下去，怕说出来会破坏孙一扬在妈妈心中的好印象。

「……反正，他只有小聪明啦，没有其他的强项。」

我嘴快说完，心忽然沉了一下。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吃冰那日的情景，想起那天孙一扬告诉我的另一件事，那个时候的他指着右脚脚踝，用着轻松的语气告诉我，他再也不能参加比赛。

──「所以说，我现在什麽也不是。」

我不自觉收起笑容，像那天一样。

「但我觉得，孙一扬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什麽？」

「功课好不好是其次，重点是他给人的感觉。」妈妈笑了笑，似乎回忆起当天和孙一扬的谈话，「我说的不是开朗呀、活泼呀这种外显的个性，而是内在散发出来的气质。虽然那天只是随便聊了一会儿，但孙一扬一直很认真听我说话，也很诚恳地给我回应。我认为一个人能做到这样就够了，很真实，他是个很真的人。」

这点，我没办法反驳。

孙一扬向来是那样的，好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很冲、很莽撞，有时候会让身旁的人跟不上，可他不会自顾自跑开，也不会停下来等你，他唯一会做的，是拉着你一起跑。

没错，他是有点烦人，但，是个好人。

「有空多带人家回来坐坐啊。」

我回过神，只听见後半句。

见我望着她发呆，妈妈笑了，拍拍我放在腿上的手。

「其实看见孙一扬来找你，我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她噙着微笑的面容有些释然，「自从国中那件事以後，我觉得你越来越不快乐，笑容少了，眉间总是攒得紧紧的，升上高中这麽久，也没听你提过学校的事，我很担心，又不知道怎麽开口问你，我怕我的关心反而会加重你的压力。」

「妈，拜托，我早就没事了……」我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饼乾送入口中，不敢和对上妈妈的目光。

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我的心头却尝到了一股酸涩。

「没事就好。看你交到了孙一扬这个朋友，我也放心多了。」妈妈带着欣慰地说。

我能感受到她是真的很担心我，也是真的很庆幸孙一扬变成了我的朋友。

然而，我却无法和她同样感到高兴。

所谓的「没事」，不过是我刻意编派的谎话，她以为我真的好了，其实我还在谷底挣扎。

说真的，我可以承受这些，只是还是会难过。

但再怎麽难过，我也不想让妈妈陪着我一起难受。

「……妈，你心不要乱放，孙一扬不是值得你托付的对象。」我藏起低落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和妈妈开了玩笑。

幸好，这招一向很管用。

妈妈失笑，又打了我一下，「你这孩子真是！」

我笑着回应，用尽全力不让妈妈发现我的难过。

整点新闻结束後，我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笔，打开书本，平时只要一翻开书，我很快就能进入情况，专心念书。

此时的我，却只是怔怔地望着参考书上一行行字，望着望着，直到字型变得模糊扭曲，甚至看向台灯温煦的光束发愣。

我不自觉伸出手，挡住光线，手指半透明的影子落在书页上，随着我的动作而变化。

蝴蝶。

兔子。

小狗。

我专心地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手影，思绪跟着越来越远。

所有的回忆全成了幻灯片般的画面，啪地一声，出现，啪地一声，熄灭──穿着相同制服的我们，手勾着手，一起走在相同的道路上，一起笑闹、玩耍、谈天、说笑，她曾经笑得那麽开心，和我一起。

──「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之夏，你为什麽不理我？」

──「你和他们都一样……」

也许吧。

闭上眼睛，我深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