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请女君下车。」在姑姑的搀扶下,邵含香款款下了驴车,便被扶至一旁,以免挡了後头的排车。

不若其它待选秀女双眸只望向前方巍峨的大垣宫,她看的却是玄贞门外的宫墙。

城墙是用大块条石砌筑辅以糯米汁加上石灰灌浆而成,内墙全用最坚固的砖夯填,作为这宽畅阔达的祥瑞宫城的门面,蔟新得有如初砌,已全然没有那十年前柔然入侵皇城所沾染的腥红,华丽的宫殿成就多少人的荣华富贵,却也决定许多人的生与死;听说,母亲就是跪在这玄贞门前哭求,抓破了指头,额头撞得淋漓,那血痕生生刻在宫门,只为求得见丈夫最後一面……

然而这一切,在此刻,了无痕迹。

含香心中一窒,敛下眉色。沉痛已化成一种无法言喻的生命力,缓缓的在血液里窜行,既缓慢,又深沉。

玄贞门位於大垣宫北方,并非正门,由於直行即可从定仪门径入掖庭,平日禁行。仅仅於皇后祭祀、妃嫔会亲、秀女待选才可开启。

放眼望去,来自大陈名门贵阀的闺秀尽在於此,花团锦簇,贵气逼人,然而容貌突出的竟是不多。大陈三年一次的选秀,乃是充盈掖庭唯一正式的管道,俗称「正选」,凡是年满十四到十八之官家女子,均得待选。选秀首重的是门第,再来是品行,从来都不是美貌。

然而邵含香一下车後,即吸引住众人的眼光。概因她的容貌着实太过出众,清冷绝丽,又隐含着一股英气。

陈朝重视门第,重文轻武。选秀的序位依照家世、品阶,再分勳贵、文臣、武官三门。含香出身将军府第,所以她默默的听从掌事姑姑指挥,走到四品最後面的第三门。

「原来不过是武官之女……」她听到有一女子先是惊讶,然後嗤笑,再来便是一旁数声跟着轻声取笑。

掌事姑姑们并没有制止这些互相攀比的话语,只一双双明眸锐俐的观察,记在心上。

掌事姑姑们引导诸秀女穿过定仪门,走过雕栏画栋的回廊,不少秀女贪看夕阳余晖下的御花园,行列走得七零八落,娇笑声此起彼落。

「唉,贵人们、女郎们,要是福气到啦,以後多的是时候来这御花园,太后娘娘还等着呢!」领催的管事太监提着尖嗓招呼着。

听到「太后」二字,众女不由得神色一凛,落後的秀女也踩着碎步紧紧跟上。

「教引姑姑不是说,向来都是太后与皇上在入宫一个月後才一同阅选……」几位秀女稀稀疏疏的低声交谈。秀女的对话中初时仅针对在这意料之外的时刻便能晋见太后的好奇,到後来竟有胆大的秀女如此说:「人人都说当今太后国色倾城,貌若天人,袅袅娜娜胜过少女呢!」

直到领头的姑姑沉声「咳」了一声,「诸位女君,议论主子可是大罪,万请谨言慎行才好。」秀女们这才噤声,话虽如此,面露傲气、颇为不满的大有人在。

想她们在家中,尽是一呼百喏,极尽荣宠的千金贵女,屈屈一两个老宫女尚不放在眼底。加上眼前所见事物均是繁华美景,雄伟壮丽,似乎连里边飘散的气息都尊贵无比,若是随便个掌事宫女、太监公公都有这般神气,日後能登高位,成了主子娘娘,可不单单光耀门楣,也是尊贵极致。

一时间,秀女们容色各异,各有所思了。

本来心无城府的无端调笑,她们之间或是高傲、或是娇俏、或是任性,那青春的神气,竟在顷刻间,已染上了难以分说的异彩。

将这些收入眼帘,含香连一抹淡淡的苦笑都隐讳难发,当秀女们跃跃欲试的大步迈前时,只有她,在这分神的一瞬,突然想起适才瞧见的,那玄贞门前的樱花,正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