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菸。

雪白纯洁的躯体,两条完美的平行线。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在闪烁迷乱的光线下,在酒醉微醺的她的手里,它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她把菸放在鼻尖。菸草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甜。在点燃之前,它看起来那麽那麽的纯净,安详,迷人。

她不喜欢抽菸,她厌恶燃烧过的菸草的味道。那个夜里,那个男人唇齿间撕咬吮吸的味道。

但是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她爱上了点菸的动作。

看着那雪白的躯体,在橘红色的火焰中挣扎,燃烧,变得丑陋,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如灵魂般的灰白色烟雾扭曲着升腾,一点点的消逝,只留下一摊让人恶心的灰色粉末,吹散在空气里,沾染在衣服上,然後人们嫌弃的皱眉,一脸不屑地将曾经那样纯净美好的它轻轻弹掉。

人们向往那些美好,纯洁的东西,就像苍蝇向往那些肮脏与混乱。可是等那些美好不再美好了,颓败了,便连看也不愿意再看一眼。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苏飞身边的椅子上,对她微笑。於是,她也对他微笑,笑他『聪明绝顶』的脑袋,笑他毫不掩饰的猥琐眼神。

男人把手搭在她的腰上,抚摸着她裸露的美背,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裙子里,顺着大腿一路向上,没有任何阻碍,摸上了她的私密之处。他的表情很惊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两个大眼袋笑到颤抖。

还有更惊讶的呢。

她擡起手,把一杯水缓缓地浇在了他光亮的头顶。

她不在乎身後的叫嚷和混乱,也不在乎会有什麽可怕的後果。反正是一场梦,早晚总会醒的。她只希望这一切早一点结束。

她把自己扔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二姐走了进来,那样浓重的香水味,不用看也知道。

那天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说得上富丽堂皇的卧室,还有专门照顾她的人。她一辈子都没有住过那样奢侈的地方,做梦也没有想过有那麽多人照顾她一个。和母亲一起相依为命的凄冷日子比起来,她一度以为这里是天堂。

或许,她在某些层面上是对的。这里是天堂。

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

是二姐从路边将她捡了回来。虽然她不知道二姐是一时善心大发,还是看上了她年轻的身体。反正命是二姐给的,她就索性留在这里,做了一个最低级别的『跪陪』。

这没有什麽不好。

几个姐妹劝她,以她的姿色做『坐』的,『躺』的,轻易就可以过上高雅贵气的日子。但是她知道,用身体赚再多的钱,把自己包裹的多麽华贵典雅,都改变不了她已经是一片破败肮脏的灵魂。

萧炀在她身上留下的痛苦记忆,她不愿多想。只是每次在药片的麻醉下入梦,还是会回到那个漆黑的宿舍。

那是一个无法停止轮回的噩梦,她很疼,她在流血,但是她无法言说无处申诉,没有人能够帮她。刚冒出芽头的爱恋被赤寒冻僵破碎,她再无任何力量可以支撑自己脆弱的心灵世界。

她无法面对自己。在这样完全陌生的生活环境里,她才能催眠自己。她告诉自己,她已经不是苏飞,不是之前的苏飞。她是穿越到另一个空间的灵魂,一切从头开始。过着不属於自己的生活,做着自己做梦也不会做的事,说着并非发自内心的话,这样的日子,很容易就让她自己相信,『苏飞』这个人,早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杯水浇在苏飞的身边,她打了个激灵坐起来。今天是泼水节麽?

「你如果要自杀,请便。但不要在我这里煽风点火好麽。烧坏了东西,我找谁赔啊?」

她低头,看着被水浸湿的玫瑰红色的床单上一块黑色的焦灼。看来,是她手里的菸惹的祸。她喜欢点烟,却从来不抽,只是把它夹在手指间。也许在别人看来,有些装模作样的矫情。

二姐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再次响起,「Sophie,我是看你可怜才收留了你。你既然说自愿要在我这里做,我也没有强迫你,那就请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

「对不起,二姐,以後不会了。」

二姐叹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来,擦了黑色指甲油的手将苏飞淋湿的头发拢到耳後,用如同母亲一样温柔慈祥的语调,宽慰着她:「Sophie,你这个样子太容易得罪人了。今天这个客人还比较容易摆平,如果让你遇到个把大人物,你这身子骨,都不够人家拆扯的。」

「谢谢二姐关心,以後我会注意的。」

「行,你收拾收拾,去包厢送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