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我妈其实很疼我,真的很疼。比起那些不期待我的家人们,她真的很珍惜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小时候,我经常看见我妈身上有着一条条的伤疤,我不知道那是怎麽回事,我也不过问。小时候的记忆就是家里四溢着咖啡香,总是看着我妈喝着咖啡看着书,然後抱着我睡觉。

「然後我长大後,我妈开始变得不爱讲话,而且常常听到我爸和她的争吵,久而久之我习惯却也很心疼她。那一天,七月七号,我记得很清楚,我爸妈又大吵了一架,只是今天的声音比平常还要大,我妈一气之下跑出去,从此我就没看过她了。」

「为什麽?」

「她死了。」我语气平淡,「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生什麽是死。只听说她跑出去被一个酒驾的混帐撞死了。送到医院,我爸是当天的急诊室主治医生,他为了赶去他不知名的某个女人的家里,忙着交班,根本不管所谓他老婆的性命,我妈就因为丧失黄金救援时间,死了。」

「所以你才一直很恨你爸吗?」

「嗯,应该吧。不过当时我只知道我没有依靠了,没有人可以在陪着我了,我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有时候想来也很愚蠢,一颗单纯孩子的心灵就被这麽破坏掉,开始循着人类『应该』有的规则走,很无谓。」

「对啊,很无谓。」

前些分钟还冒着烟的咖啡,已经冷了。

「今天的这些你别告诉其他人,连潘孟文也不行,谢谢你愿意听我说。」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照顾好自己,别再冲动了。」

「你放心,我已经想开了。」我笑着,「经历了今天,我知道我存活下来的意义,也知道,我为何存在了。」

我转身离开。

每个人的诞生,都是为了另一个独特的人而活着。

冷死人的节日又来了。

我们,四个人,又再度窝在一起。

放学後,直接来到一家义大利餐馆。

「乾杯!」

欢乐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酝酿着生活的甜美。

「你圣诞节没被拉去啊?」

「她说要和她朋友一起出去,我又不想跟。」韩曦说的自然。

「是你不想跟还是他们不想被跟?」

「靠咧。」

夏子涵和潘孟文都似乎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们似乎以为没事了吧。

那天发生的事,韩曦就像当作没发生过一样,绝口不提。

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

我的愤世忌俗好像少了些,不知道,看待事情的态度好像宽了些。

只是,还是放不下那悔恨的过去。

「欸,对了,这是今年你们的圣诞礼物。」韩曦拿出信封。

「这又是什麽?」

「打开看啊。」一副心怀不轨的样子,他笑。

我想,我们都傻眼了。

五月天的跨年演唱会门票,摇滚区四张。

「你还是人吗?你为什麽抢的到?」

「我有个亲戚说他们临时不去了,他就把票让给我啦。」

「可是那在高雄欸。」潘孟文一副奇怪嘴脸。

「他一并连高铁和饭店都给我们了。」

「那还想什麽?就一起去吧!」

潘孟文和韩曦说今天有事一定要回家,道完再见之後,夏子涵要我跟她走一趟。

今天她奇异的带我到堤防边,站在这里吹风。

「怎麽了?」

「那天他跟你说了什麽?」我知道他话中的「你」是谁。

摇摇头,「没什麽,我跟他聊了聊。」

「你跟他说了?」

「嗯,是时候了。」

「你变了。」她说,没有语气。

「我知道。」

「怎麽了?厌倦了?」

「不是,」我说,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觉得没必要那麽的愤世忌俗。」

她笑笑,「我想也是。」

「你也发生了什麽事了吗?」

「我觉得…潘孟文改变了我,而且…他说他喜欢我。」

「他…?」

这下,我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了。

该喜的是,终於又有一个人愿意抛开偏见关心她了。

该忧的是,她真的能再一次相信自己和相信爱情吗?

「嗯,我也吓到了,但他就是这麽说。」

「那你打算怎麽办?」

「我还是没办法释怀。」她语气又变得沉重。

「相信你能的。」

十二月三十一号,今年的最後一天。

刚好我们四个都不用补习,就这麽一路从学校赶到高铁站了。

行李早在几天前就准备好了,东西提了就马上走。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去到这麽远的地方,好陌生。

到了高雄世运馆,门口已经人满为患了。

好不容易挤到我们的位置,四个人一齐瘫软在位置上。

开场的音乐刚下,尖叫声四起,全场气氛嗨到爆炸。

我们不尖叫(只是想保护喉咙),只是跟着热络的场面一起挥舞着萤光棒,聚集成一大片的萤光蓝海。

在这些熟悉的旋律里,那天,我又哭了。

又是在这最让我哭的旋律里头。

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空气却不能代替你出声

习惯像永不癒合的固执伤痕一思念就撕裂灵魂

把相片让你能保存多洗一本毛衣也为你准备多一层

但是你孤单时刻安慰的体温怎麽为你多留一份?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词:阿信曲:阿信冠佑》

妈,你还好吗?

已经不见你好久了。

我还是落下泪了,因为你。

我好想念以前,家里的咖啡香、你的声音、还有你身上的温度。

那歌词,字字都刺着我的心,痛。

橱窗里,封存的是你的相片;衣柜里,吊挂的是你生前最喜欢的衣服。

妈,我还一直、一直,想着你、念着你。

你,听的到吗?

已经禁不住的泪,就这麽大滴大滴地滑落。

或许因为在摇滚区,台上的他们似乎看见了我的伤心,阿信跑下来到我的面前。

他边唱着歌边看着我,我低着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他笑了笑说,「不管人生中遇到什麽困难,让你生气、让你难过、让你觉得这世界似乎容不下你,要记得,还有家人、朋友在背後支持着你。如果哪一天,你又遇到了困难,记住,五月天的音乐,都会一直陪伴着你。」

他说完,回到台上继续把剩下的歌唱完。

我望着台上的他,韩曦拥着我的肩,我听见耳边有个声音正对着我说:

「别担心,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