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抽一口凉气,好似彷佛在这一刻才认清我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我猛力推开他,冲入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架在我微隆的腹部:「苗宇,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立刻剖开自己的肚子,把那块属於你的东西拿出来还给你。如此一来,我也不再属於你了。」

「小意,别开玩笑了!我让你记录,你要画什麽都行,就是这个不行……」

我眸色一黯,把刀锋轻压到肚子,感到一丝刺痛,只是皮外伤。苗宇飞奔过来夺过我的刀,惊见刀刃上的一串鲜红,我以指揩那血串,以舌尖轻嚐那腥甜:「苗宇,你每天得出去上班,我则留在家。你自己想,我有多少时间能够独处?你这刻阻止得了我,明天呢?後天呢?」

每当我们有分歧,胜出的总是我,可能苗宇对我是挺心软的。

他答应我的要求,但表明不能把女人带回家。我想想也合理,就决定在酒店租一间套房。为了准备这一晚,我带着一个大背包,里面有各种大小的画纸、木颜色、水彩、素描笔、可摺叠的大画架,那都是我最爱的画具。我在酒店房等着,他到楼下的酒吧勾搭了两个女人——我要求他跟多於一个女人做爱。人物多一点,画面会更丰富。

那两个女人见我在场,也没说什麽,大概是苗宇事先跟她们说过。他们在我面前拥吻、大胆地爱抚、做爱。

我聚精会神地捕捉这些画面,不能拍影片,那会失真。我只相信我的眼睛、我的手、我的触觉。苗宇那双白晢的大手在女人身上逡巡;女人皱眉呻吟;她们为他口交,他在高潮那一刻往後仰首的弧度性感极了;女人坐上他身上,妖娆地扭动;他站在女人身後,扣着她的腰,野蛮地冲撞,腰臀瘦削却结实有力。

我双手在画纸上飞跃,笔尖疯狂乱舞,心很痛。痛得来有种舒奇异的舒服,好似什麽东西都破碎——本来就是一块支离破碎的烂肉,被苗宇强行缝补起来,现在它回复到本来碎裂的形态,我竟然觉得病态地畅快。

这场活春宫会深深刻印於我的记忆,直至我死去。

画作随处散落一地,我震撼得微喘着气。

苗宇在情事过後在床头柜放了两张千元钞票,无声瞪着我。我急急收拾画具与作品,跟他离开酒店。我坐在他的跑车後座,满足地翻阅刚才的作品:合共廿一张,素描虽然是黑白,但最能体现男人肉体的刚;鲜活的水彩呈现肉体的鲜美;颜色笔表达人体的细致部分;乾粉彩自有一番被纱笼罩的朦胧美。

很美。

美得教我心折。

美得我流泪仍不自知。

这是我有生以来画过最满意的画。继芳名册後,我打算将有关苗宇跟别的女人做爱的一系列记录,定名为「活色生香」。我找了一张白画纸写下这四字,回到家仍未能平伏这兴奋的心情。苗宇不懂我的亢奋,几天没跟我说过话。我只知道他那晚没睡,坐在阳台抽了一包烟。

我将这个「活色生香」系列跟阿悦分享,他也不住点头,说这些作品很出色:「你的想像力真高,把苗宇跟别的女人上床的画面,画得栩栩如生。」

「哪是想像的?是我用这『四只眼』看的。」我托了托眼镜,然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阿悦半张着嘴,良久才说:「意意,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狠。你对苗宇没有感觉吗?你看见他跟别人上床,内心也不会嫉妒吗?」

「为什麽要嫉妒?」我狂热地翻看这批作品:「我最喜欢他了。我最爱苗宇了。因为爱他,才想记录他最美的姿态,跟我想像的一样,跟女人上床的苗宇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真是完美。阿悦,这样说好像对不起你,但是,只有苗宇能为我的作品带来这样的生命力,他使我的人生变得精彩,我不可以不画他——除非我不再爱他。」

这是我爱苗宇的方式。既然他选择要我留在他身边,就要接受。

可是,这种机会只有一次——我的谎言很快被他识破。在之後的一次产检,我到了医院诊室外,竟看见穿着一身西装的苗宇坐着等我。

我没有反抗余地,被他跟他的母亲押入诊室。医生为我做过检查後,他们仔细问了很多:我的健康状况、胎儿的发育、有什麽事能做或不能做。医生听不到我心底的求救,斩钉截铁地说:「苗太太很健康,胎儿发育得很好,甚至比正常的还要重一点点。她的孕期已踏入第廿二周,只要房事不太激烈就没问题。」

「我老婆的健康状况一直都这麽好吗?」

「对。苗太太注意饮食,生活作息良好,体质本来就好。」

我听了,心都凉了大半截,完全不敢对上苗宇那火星四溢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