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泛韬,你们快点啦!」跨年当天,林岳彰一放学就把我们赶到公车上。

「你急什麽啦!」张泛韬和我急忙跑上公车,喘口气後,他问。

「就想挤到前面一点呀。」

「现在才到,离舞台一定很远啦。」杨铭诚在一旁冷冷说着,林岳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改口:「不对,老天一定会眷顾我们,让我们到很前面的。」林岳彰这才笑着点头,看着他们交谈的样子,我和张泛韬不自觉在一旁笑了起来。

「笑什麽?」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又惹得我们笑了一阵。

到达会场时,附近早已都是人了,我们决定要先吃晚餐,反正我们也没打算待到最後,也就没必要挤到前面。

「哈哈,果然这麽多人。」我们一下车,杨铭诚就开始嘲笑林岳彰,林岳彰向他挥了几拳,逗得他边躲边笑,我们则是在一旁隔岸观火。

「好恩爱喔!」我学起上次林岳彰说的话,张泛韬也跟着起哄,没想到,他们两人立刻停下动作回来质问我们。

「你们说什麽?」又是异口同声,就好像模仿比赛一样。

「开个玩笑嘛,不要生气。」张泛韬赶紧打圆场,我也在旁边笑着说别在意。

「走啦!去吃晚餐。」林岳彰不屑的说道,和杨铭诚一起走在前面。

「不过,看你们这麽在意,难道是真的有一腿?」张泛韬又补了一枪。

他们两个马上回头大喊着:「没有!」我和张泛韬笑了起来。

夜晚逐渐降临,店外的人潮也逐渐增加,晚餐玩得太过火,店员屡次来请我们保持安静,最後经理出面,我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餐厅。

「真讨厌,下次不来了。」林岳彰一脸嫌弃地看了一眼餐厅招牌。「不过呀,各位,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们,其实我叔叔就住那边而已,而且他已经答应让我们去他们家跨年。」

「不会很麻烦吗?」

「不会啦,我爸跟他很熟。」

「你刚刚不早说,这样就不用背着书包了。」杨铭诚歪着嘴,双手交叉的说。

「再吵你等一下睡路边。」

「对不起我错了。」认识了十几年,他们就像家人一样要好。我转过头看向开心笑着的张泛韬,我也希望,我能和他如此要好。

「怎麽了吗?」

「你嘴巴没擦乾净。」

我指了指他的嘴角,他抹了几下,怀疑的说:「没有呀!」

「骗你的。」我向前超过他们几步。

「严阳,你学坏罗!」他追上我的脚步,笑了。

他喜欢笑。

我们在林岳彰叔叔家待到十二点多,原本他们三人要一起住他叔叔家,但临时没人能来载我,张泛韬竟然自告奋勇的要陪我走回家。

「不用啦,我走路很快一下就到了。」我们离开他叔叔家,附近开始有些散场的人潮。

「没关系啦,这样比较安全。」

「好歹我也是男的好吗?」

「喔,我知道呀!没关系啦!」他不肯罢休,硬是要跟着我走,我也只好认输。

「我妈同意,偷笑吧你。」挂上电话後,我说。

「你妈一定是抗拒不了我这个小鲜肉,大概是上次去你家之後就念念不忘吧。」他不知道在自满什麽,和母亲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好棒、好棒,你这个大帅哥。」

「我本来就是呀!还需要你说吗?」我偷偷笑着,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我把垫子铺在地上,幸亏房间地板是木制的,冬天也不会很冷。

「你睡上面吧!来者是客。」我抱着棉被走进来,张泛韬正坐在床上看手机。

「谁跟你客不客的,我睡下面就好。」语毕,他躺到垫子上,把手机丢到一旁,准备要睡觉的样子。「帮我盖被被就好。」

「不行啦,我…」他闭上双眼,假装已经睡着。「好啦,真受不了你。」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却是暖暖的。我帮他盖上被子,然後走去关灯。

房间很暗,但眼睛适应後勉强能看见一些东西,我小心翼翼地跨过他,爬上床准备睡觉。

「严阳,你知道你忘了什麽吗?」他忽然说话,我转过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什麽?」

「晚安。」然後他整个人转向另一侧。

「别闹了,赶快睡啦。」我面向天花板,闭上双眼,微微一笑。

晚安。

那一晚,我睡得非常好。

§

天气变得更冷了,寒假也在低温九度之下展开。还好过年要回中南部去,可以躲开北部阴沉的天气一阵子。但从我有记忆以来,阿嬷家一直只是个吃团圆饭的地方,其他时间则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刚放假不久的姊姊,一回家就当起了米虫,完全没有要帮忙打扫家里的意思。

「都不帮忙打扫,以後怎麽嫁得出去呀?」我拉着吸尘器到她坐着的沙发旁,指着地伤的饼感屑说。

「你怎麽跟妈一样一直碎碎念呀?」说完,她又拿起几片饼乾放入口中。「不用担心我啦,你姊姊我呀,追求者可是很多的。」她的确长得蛮清秀的,而且成绩也很出色。

「我倒想知道那些追求者,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们还会喜欢你吗?」我着手清理饼乾屑,低着头说:「小心点吃啦,不要再掉屑了。」我和姊姊从小感情就很好,有什麽心事我们也都会彼此分享。

「弟,那你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呢?」我假装继续整理饼乾屑,看着地板说:「有。」

原本这种事应该很难启口的,但不知怎麽的,我竟然说得很畅快。其实心里并不是很确定这份感情,我还是头一次喜欢上同学,更不用说还是男的。

在我继续打扫之前,我只记得,姊姊对我说的:「我会支持你的。」

如果要说什麽是尴尬,大概就是这副场景吧。所有亲戚围成一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母亲说了好几次不要回来吃团圆饭,但面对阿嬷的坚持,她最後还是作罢。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我这个小孩只能在一旁雾里看花。而父亲,就是这一切的源头。

亲戚的笑容都像是在怜悯,为什麽?今年大人们还是没有给我一个解答。

「严阳,走吧,要去外婆家了。」

「我真恨不得赶快走,到底为什麽我们还要回来这呀?」我看向姊姊,她没有看我,只是继续走着楼梯。

「明年,他们应该就会告诉你了。」她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关上车门她才回答。

告诉我,什麽?

当我开始赶寒假作业的时候,才想到社团三月初有一场表演。我完全忘了和吉他社接洽的事,我赶快请张泛韬帮我一把。

「我还在想说流唱社副社是谁咧?原来就是你。」

「对啦对啦,你要帮我喔。」我在电话里苦苦哀求着。

「好啦,知道了。不过你知道酬劳是什麽的。」他笑了笑然後挂上电话。

把这件事告知了黄逸媱後,她念了我一顿,但因为来不及找人练习,也就只好又由我们几个干部上阵了。

「不要一直损我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们私底下练习时,果然又被他们念了。但大家感情其实不差,他们也愿意和我一起面对,在他们的帮忙下,事情回到了正轨,不知不觉也就开学了。

「严阳,好久不见!」林岳彰一看到我走进教室,立刻大声说着。「干嘛一开学就灰头土脸的?」

我打了个哈欠,说:「昨天没睡好。」

「那你赶快睡吧。」

没过几分钟,张泛韬到了教室,硬是把我挖了起来。「欸,不要睡了啦!这麽久不见不会想我吗?」

「我好累,等等再聊啦。」

「起来啦!」他用力把我半个人抬起来。「这个咖啡给你喝。」

「这怎麽好意思…」他笑了笑,把咖啡搁着,在我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没关系啦!礼尚往来。」

「可是你怎麽知道我会很累?」

「我会读心术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疲倦的挤出微笑,喝了口咖啡。「陪我聊天。」我心想他到底急着跟我说什麽,原来是要分享他过年的日本之旅。他滔滔不绝的说着,我迷迷糊糊地听着,就这样昏沉的过完一天。

「严阳,我们什麽时候要一起练习啊?」他和杨铭诚打完球,拉着我陪他吃晚餐时,他问。

「我们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可以合看看。你有参加吗?」

「我当然有参加罗。」

「真是麻烦你跟你们社团交涉了,都怪我忘记。」

「拜托,都认识这麽久了,还怕麻烦喔。」看着他的微笑,我也不再因为此事而自责,果然,他总能安定我的心情。「不过…」

「不过什麽?」

「我好想吃炸虾。」我噗哧的笑了起来,还差点呛到。

「你没事吧?」我摇摇头,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失去一个朋友。」

「哪有这麽夸张。」他笑了。

真好看。

时间真快,转眼间高中就过完一半了,冬天也已经进到尾声,虽然早晚都有些凉意,但白天都还算舒适。表演挺成功的,我想张泛韬也有不少功劳,看着他弹吉他认真的模样,我似乎已经深陷在他里面了。

春雷响了。「哗啦--哗啦--」雨很大,空气湿的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好笑的是,平常看起来很大胆的杨铭诚竟然非常怕雷声。

他看见窗外又闪了一下,赶紧摀住耳朵。「好可怕…」

「不要怕喔,小诚诚,乖乖喔!」林岳彰像在和小孩说话一样逗弄着杨铭诚,杨铭诚想要反抗却又因为雷声而不敢说话。「哈哈,永远玩不腻。」

放学後,吓得半死的杨铭诚还提议要去吃冰,我们三个人当然义不容辞的答应了。

「你们不冷喔,还吃冰。」傍晚仍然下着雨,我穿着短裤冷到在发抖。

「你很虚欸,哪有这麽冷啊。」林岳彰把冰送入口中,说道。

「我穿短裤耶。」他们都吃冰,就我一个人点热饮。张泛韬这时从包包里翻出长裤,交给我。

「给你穿,洗好再还我就好。」我觉得他根本是我的救世主,每当他对我好,我总是会误会好一阵子。

想爱,却不能爱。

矛盾。

就彷佛冬天的阳光,不暖,却耀眼。可是,如果是你,总能暖进我的心房。

三天後雨停了。那时刚好是放学,我和张泛韬正在等着公车。

「奇怪,雨怎麽停了。」他收起大伞,我也放开因为担心被雨淋到而抓得紧紧的手。

「春天嘛,天气变化大。」天上的云快速的飘着,蓝天也跟着露了出来。

「我又想吃炸虾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着。

「你喔。」

似曾相似。

站在你身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