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家门母亲的质问仍没停过。

她逼着问,「你说清楚,你为什麽不去上课,怎麽又会跟那个流氓在一起?」

沈于燕本来想跟母亲道歉,也愿意接受惩罚,可是她现在没办法把道歉说出口了。

「妈,郑祖豪他不是什麽流氓……」

「他拐骗你一整天打什麽主意我会不知道吗?他在你面前装个样子你就信了?这种会带你到处去玩的人不会是什麽好学生,你怎麽会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跟这种人接触。」母亲将手中的名牌皮包往一旁的沙发丢去。

「那就让我转学啊。」沈于燕忍不住喊了出来。

「你说什麽?」母亲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再给我说一次。」

她紧闭着嘴唇不肯再说。

沈于燕把琴谱弹得乱七八糟,心里烦闷得要命。她停下来,隐约听见母亲在电话里和程老师道歉。

晚餐的气氛额外冷清,父亲依旧不在家,餐桌上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以前在台北的时候还有英姨,母亲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留她一起用餐。

「我从以前就告诫你要慎选朋友,我以为你很懂事了,你今天真的让妈妈很失望。」

「……对不起,妈。」

「你等一下把学校朋友的名单跟电话都列给我,我要亲自打去一个个好好认识一下你的朋友。」

她为难的看着母亲,听她说,「我要帮你过泸一下朋友。」

早知道会撞见母亲她就不该让郑祖豪送她回来了。

于燕心不甘情不愿的列出班上朋友的名单,上面只写一个人就是张顺惠。严格说起来,她就只有这麽一个朋友。

「你是故意的吗?」母亲挥着她递上的纸张吼了起来,「今天送你回来那个呢?

「妈,我之前曾有跟你说,我没办法在这里交到什麽朋友,我也没郑祖豪的电话……」

「你连他家电话都不知道还敢坐他的车回来?」

又开始了。

母亲直到骂累了将她赶回房间里去。

她在门後听母亲立刻打起电话,打听张顺惠的身家背景,她忽然觉得母亲这种行为很讨人厌,而且恶心。为什麽以前从没发现母亲是这样的人呢?

星期一到校,一切归於平静,通往教室的楼梯口不再出现围堵的流氓,教官最近都会例行性的巡逻。议员的力量果然够强大,所以班上的同学才会说她是在耍特权。

孔文武今天来得早,正在桌前写字,这景像让她觉得有些稀奇,她以为他从不写字。

张顺惠跟沈于燕说,「昨天我接到你妈电话的时候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造成你的麻烦了。」

「其实也还好,本来以为是有什麽事,不过後来我把电话交给我爸妈了,他们好像聊得很开心。」

「她一直都是这样……」

张顺惠眨着眼睛一脸疑惑,她急忙的撇说没事。

她知道就算母亲心情再恶劣,与人交际的时候也能毫无破绽的表现出亲切和善的那面,以前她总觉得这本来就是礼仪的一环,但现在却觉得这样很假。

以前的自己也很假。

中午,沈于燕来到礼堂二楼的综合教室。

教室里还有一些学生没离开,张纯歆在讲台上收拾教材,沈于燕喊了声「报告」走了进去。

「我记得你,保健室的伤心公主。」张纯歆开着玩笑。

「那次谢谢老师帮忙。」沈于燕想起那时蹲在地上哭的模样就觉得丢脸。

「你先前有来找我对吗?」张纯歆说。

「那时候看老师在忙就先走了。老师,我上次听见有个男生在弹很复杂的曲子,我想知道那首曲名。」

「你看到的是二年一班的王子恭吧。」

王子恭?这名字好像有那麽一点耳熟。

「你也在弹钢琴吗?」张纯歆问,沈于燕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老师,我其实是你的北艺学妹。」

张纯歆惊讶的笑着,带她走到练琴室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黑色谱本递给她,上面有着图腾般的英文浮印。

「第十三首,Crusades(十字军东征)。」张纯歆说。

沈于燕手指轻抚过精致的书封,感觉到这本谱上有着独特的份量,翻开里面收录的乐谱似乎有些不寻常,都是一些诡谲的音符,她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曲调,忽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老师,这本是幽暝曲?」

「你也认出来了。」

「怎会有这本谱呢?」她很是惊讶。过去在北艺学的是古典乐为主,学生间曾流传过幽暝曲这本乐谱,据说另有死亡音乐之称,主要是收录欧洲十四到十八世纪的禁忌谱曲,听说从古至成曾有不少人因为着迷弹奏而发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