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忽然痛的要裂开,他咬着牙开车到医院找陈医师,他等他的诊等了好一阵子,陈医生一见到他便笑了出来。

「今天要来也不说一声,就不用等这麽久了。」

存律拿给他一枚纸袋。

「来了还带什麽礼物?蚬精?你忘了我才是医生?」他说,「怎麽这麽久没来看看我?身体出了什麽状况吗?」

何存律看着陈医生的笑脸突然出了神。

「存律?」

他回神後说:「嗯,最近比较忙。」

「身体怎麽样?」

「止痛药越来越没有用了,头痛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陈医生看看他,「失眠?」

何存律又嗯了一声,「最近都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陈医生听了以後静默了半晌,「最近食慾怎麽样?」

「比平常容易饱。」

「我先安排你去照CT,等报告出来再来找我。」

「好。」

存律拿了外套正要离开,却被叫住。

陈医生说:「存律,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了。生活还是要好好过,幸福不一定要靠着牺牲才可以获得,这个道理你一定明白。」

存律记得这样的语气。

那年他十八岁,被一个人送出国的时候,陈医生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以後我就是你父亲,我就是你的靠山,不要再让自己沉陷在悲伤里面,也不要一直害怕你剩下一个人。知道人和其他群聚动物有什麽不同吗?比起其他群聚动物,人虽然不能独自生存,但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抽回思绪,他站在诊间门口愣了一下,才轻轻带上门,听见门关起来的那声喀擦声,心里好像也被镶了把锁,锁头卡紧了,但他不知道怎麽地却松了一口气。

去完医院,头痛的毛病一瞬间好像消失了。

存律开着车子到一个夜市旁边的公园,摇下车窗,看着人群聚集离散,夜市摊贩的烧烤味充斥整个空间,他一时之间觉得恶心,下车到一棵白蜡树旁边乾呕,即使他觉得反胃,但却一点也不讨厌这里。

他回到车子里,又把车开到易渺住处楼下,站在那条已经没人的人行步道上,地板的磁砖,那刺骨的冰凉,似乎可以穿透脚底一路传送到他的心脏。

他望着大楼,一层楼一层楼数着窗,却发现她的灯早已暗去,只留下一片黑色的寂然。

他低头笑了自己一下。

又是一个感性的夜晚。

本来想开车回家的,但当他回过神,发现他自己竟然把车子停在徐顾的家门口。

何存律像那天一样,再次看到易渺的父母例行性的散步回家。距离远远的,两个人蹒跚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拖的很长很长,缓缓走近他。

他喉头很乾涩,心脏像是认出了徐顾揪成一团,他不禁握起拳头。

看着徐顾,他竟然瞬间失去了那份怨恨,剩下的是心疼和不舍。

怎麽会?

徐妈妈对上他的眼神,竟然对他笑了一下。

他错愕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呼吸。

他们进家门後,徐顾又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敲敲车窗,存律下了车。

「你来这里干什麽?」他口气不算太好。

何存律看着他,忽然哑然。

「易渺出了什麽事?」他紧张地抓住他问。

「她很好。」何存律的声音像卡了沙。

徐顾放下抓着他手臂的手,「那你来干什麽?来找我寻仇?」

「......」

徐顾越来越火大,「你要是让我女儿怎麽样,或是让她为你掉一滴眼泪伤一次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管你是不是要先来找我寻仇,我一定先找上你。」

何存律依旧沉默着。

「以後不要再来了!」他最後朝他吼完这句话後就转身走进去家门,砰地一声甩上。

何存律看着车窗上倒映的自己,两眼都是血丝,有点恍神。

今天太累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早已深夜两点半,他洗了澡躺在床上,一个漫漫长夜,又失眠了。

隔天易渺去上班的时候,陆振宇跟每天早上一样跟她打招呼,没什麽异样。

昨天在会议上的事情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她今天来上班的时候跟逃难没两样,低着头,往死里冲。

立婷买了一杯现打果汁给她,「易渺,压压惊。」

易渺很感激,「谢谢。」

可是昨天会场上所有人怎麽压惊。易渺心想。

陆振宇找了点事把她叫进办公室,一看见她容光焕发的脸,挑了挑眉,「昨天睡很好?」

「对啊。」易渺说。昨晚跟何存律分开以後,累得不行,倒在床上一睡到天亮。

他点点头,「早上那个害你衣服破......害你出糗的那人的爸爸打电话来跟我们道歉,我替你接受了。」

易渺想起来又丢脸又生气,「他说什麽?」

「他说,林致因为最近感情不顺,看到你长得像他以前的女朋友,一时之间控制不了情绪,所以才这样做。」

她用指甲掐掐手掌,「除了这个还说了什麽?」

「他要给你一笔钱,给你精神补偿。」

易渺觉得生气到不行,拿出手机要查他们公司电话,「用钱砸人?他们把我当什麽?欺人太甚!」

陆振宇起身握住她要拨电话的手,「放心,别冲动,我已经帮你拒绝了那笔钱。」

易渺愣了一下,他继续说:「我们公司之前有跟他们合作,甚至在他们刚经营初期给了一笔资金,让他们可以周转财务危机,但是昨天那件事情让默宛高层很生气,已经跟他们终止合约,不再进行下一步的合作关系。」

她很惊讶,「公司替我出气?」

其实公司本来就想要跟他们解约,只是刚好发生这件事情,让默宛有正当理由可以这麽做,而易渺充其量不过是支稻草。

但陆振宇看她的眼睛在发亮,连忙点头,「是啊。大家各退一步。我会放话下去,要是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就负责去收发室跑一个礼拜的腿。」

她失笑,「不用这麽夸张啦。听你这样说,我气都消了。」虽然很丢人。

「但是......」

他问:「但是什麽?」

「但是那笔钱有多少?」

陆振宇想了一下,用手比了个六。

「六万?」易渺一点也不意外。

他摇摇头,「是六位数。」

她拿了电话又要拨出去,他问:「你要干嘛?」

「我突然需要一点精神赔偿。」她说。

陆振宇很无言,「今天请你吃饭,别再秀下限了,徐易渺。」

她放下手机,「好啊。」

他们下班之後到公司对面一间韩式料理吃饭,才开始吃没多久,易渺手机就有简讯进来了。

何存律问:「晚上一起吃饭?」

易渺敲字:「今天跟陆振宇先吃了。」

「在等电话?」陆振宇看她在回讯息问。

「没有。」她摇摇头。

「何存律?」

她点点头。

陆振宇眼神黯淡了一点,想起了什麽又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林致。」

「我才不屑他的钱。」易渺说。

但是是六位数啊......

「好,不闹你了。」他说,「要不是昨天发生那件事,你就可以参与我们的会议了,真可惜。」

「一点都不可惜,我好後悔答应你参加那什麽高峰会,准备那麽久,没有派上用场就算了,结果还这麽丢脸。」

陆振宇笑了一下,眼神盈笑,「不过,看不出来,你瘦归瘦,肉还是有长对地方。」

易渺整个人涨红着脸,「下流!」

饭後和陆振宇告别,她拒绝搭他车,一个人散步回家。

明明刚才下班的时候夜晚的天空很清澈,但一下子却变得云气朦胧,连月亮也被遮住了。

她走路非常慢,故意想要晚一点回家,没有叫车,也不搭公车,一个人慢慢步行回去。

踩着一步一步的高跟鞋,她却觉得自己身轻如燕。

一滴雨水滴到她的脸,一滴又一滴,落在她光滑细致的脸颊上,冷冰冰的,好舒服。

雨忽然停了。

她抬头看天空,撞进眼帘的却是深蓝色的伞顶。

何存律站在她身後,蹙着眉,「怎麽淋雨?」

易渺笑了出来,「你怎麽在这?」

他轻轻一笑,「明知故问。」

她控制着要上扬的嘴角,拉着他走到她家楼下,要拿出钥匙却被他按住了手。

「你刚才去哪?」

易渺被问的莫名其妙,「去跟陆振宇吃饭啊,刚才不是有传简讯跟你说吗?」

他点点头,「饭跟别的男人吃,宵夜只能跟我吃。」

易渺蛤了一声,「去哪吃?」

「我知道路口有一间很好吃的卤味。」他边说边牵起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撑着伞。

「你想胖死我。」

「有什麽不好?我不挑。」他俊颜笑着,脸上像是聚集了全宇宙的星星,在易渺眼中发亮。

她侧头看他,存律迈开长腿,他的侧脸迎着蒙蒙雨中的灯光,深邃的眼,坚挺的鼻子,就连那平时看起来都那麽冰冷的薄唇,都温柔极了。

易渺一时之间看得出神,他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她像是被抓包一样忙着低下了脸。

何存律笑了笑。

没料到易渺突然抬头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诡异的看向她,她一脸理直气壮,「你可以吃饭後甜点,我就不能吃开胃菜吗?」

何存律失笑,眼睛满满都是笑意和宠溺,她问:「你笑什麽?」

「没有,我是在想,宵夜应该要回家吃。」他话音刚落,她手腕就被他反手一抓,整个人都被拉着走。

「你走慢一点!」

易渺才刚把家门关上,连鞋子都没脱就被一把压在门板上,何存律低下头覆盖住她的唇,他的吻很急躁,搂着她的腰,一个接着一个的深吻,带着一点粗暴,让易渺有点喘不过气。

她心脏跳得很大力,四肢却有点瘫软,抱着他任由他激烈的吻在她唇上反覆吸吮缠绵,她的呼吸很急促很急促,两个人挨着沙发坐了下来,双唇没有分开。

易渺的脑袋乱成一团糨糊,手却不安份地移到他衬衫的钮扣上,何存律边吻着她,一边拉住她的手沉沉笑了起来,「不行,易渺。」

她的手被拉着,恢复了一点理智。而他的吻也渐渐慢了下来,变得温柔,变得情深,在最後几个吻之後,他终究离开了她的唇。易渺靠着他的胸膛微微喘息,但她的心脏很不给面子,怦怦怦大声地跳着,惹来何存律的低笑。

「笑什麽。」她有点恼羞成怒。

「看来以後要多训练你吃宵夜。」他笑意不减。

她脸上的热气又窜了上来,烧灼着她的双颊。

这种宵夜太重口味。

他环着她的身子,闭起眼睛,鼻间只有她的气息,她的发香,胸膛上可以感觉的到她逐渐趋於均匀的呼吸,还有她不听使唤的心跳。

他忽然害怕怀里的她会不会哪一天就突然就消失在他视线里,会不会哪一天发现了他的不堪他的仇恨,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会不会连一句再见都不留?

他忽然有种冲动。

「易渺,我们结婚吧。」

在空气都充盈着模糊暧昧的气氛中,她听见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