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终是打赢。

盛宴上虽是装设华贵铺张,众人满心笑意喜悦,可乾隆却是无法集中精神。当永璂的遗体被运回京城时,皇后早已哭疯在少年的棺木前,两行血泪无不彰显她恨透伤极的心情。傅恒告罪於帝王,只因他们中了奸计,又苦於粮草被人恶意截烧,这场战打得无比艰难。其子福康安与和坤之弟和琳,本想分开十二阿哥与善保二人遗体,最终却因高大青年用力极实,怎也扳不开其双臂,尔後只好作罢。傅恒寻了大棺,将两人一道同棺带回皇宫,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追查。

「皇后娘娘…您不可着白袍…」「娘娘!娘娘!」吵杂声唤回帝王注意,只见乌喇那拉氏一身雪白袍服,双眼通红且盈满恨意的盯着自己,乾隆不悦的皱紧眉头厉喝:「一国之母,成何体统!」「皇上,臣妾与您结缡数十年载,自问用心无愧。」皇后全然不管场合是否妥当,永璂一死,便是彻底压垮她的底线:「当年臣妾被慧贤皇贵妃暗算小产,早夭子女被苏氏、魏佳氏甚至是已死的金氏和珂里叶特氏毒害时,臣妾为了後宫安宁朝政稳当,全都隐忍下来。」

在众臣嫔妃们一片哗然间,乌喇那拉氏对上面露诧异及震怒之情的帝王冷笑一响:「可永璂,臣妾却是万万受不得人碰他半分!现下,臣妾没了永璂,你和这污秽的皇宫也休想好过!」「闭嘴!」乾隆猛然站起身,大声指喝侍卫动作:「来人!还不将精神错乱的皇后押下去!」「谁敢碰本宫!」皇后厉声斥喝住本是要涌上的侍卫队,後拍手让人呈上一本本书卷:「想来诸位朝臣也想知悉这场苦战的艰难,亲族丈夫又是如何惨死在战场,本宫今夜便替你们解惑!」

随手抓起一本,皇后朗声清晰的念出上头的记载:「四品官员陈氏集会,参与者三品官员汪氏、六品官苏氏等,於大军行粮添加软筋散。五阿哥永琪、五品官员陈氏、二品朝臣高氏与三品官员陆氏等,暗地勾结敌方烧毁粮草……」每当乌喇那拉氏念出一句,乾隆的脸色更加阴沉暴戾,朝臣嫔妾各个是缩紧身子发抖。长长篇幅终是念到最後,皇后满怀恶意的朝着魏佳氏一笑:「福伦家与藏族驸马福尔泰勾结,劝其与外族结盟攻打边关,又设计困十二阿哥与督统和坤战、死!」

「皇上,这是污蔑!」「皇上,皇后娘娘因丧子发疯,请您立刻废除其后位!」「皇阿玛,儿臣是无辜的,请您详查!」议论纷纷之声不绝於耳,乾隆终是受不了大吼:「都给朕闭嘴!」大殿瞬间鸦雀无声,帝王喊了傅恒、纪晓岚及和琳三人起身:「朕让你们查办的事可有着落?」三人互相对视片刻,逐冷汗淋漓的跪下身向乾隆低声回报:「回皇上,皇后娘娘方才所言,全是事实。」「臣等查清的事项,与娘娘所供纪录全然符合。」「皇上,臣等罪该万死。」

眼看帝王仍是有些不愿相信,皇后轻轻笑着道:「皇上若不信,不妨问问您的内探。臣妾坐得正行得端,可不怕您彻查。」吴书来毫无血色的快步至皇帝身侧,细声说了几句後,帝王终是忍不住怒气,厉喝着让侍卫将遭点名的官员宫仆全押去宗人府审问。环顾神色慌张低泣的嫔妃皇子女们一圈,乌喇那拉氏露出满意的笑容,语气难得温婉的说:「臣妾尚有两件事须向皇上禀报。」不等乾隆应答,她迳自的开口:「第一件事,臣妾手中这些齐全资料,全是永璂给的。」

「是了。你定想知道,为何永璂能查得这番仔细,却又不肯在开战前交付给你。」皇后直盯着男人那双疯狂漆黑的凤眸,难掩柔情的说:「当然是因为,那孩子早知道你想清除哪些氏族,亦明白自己该死在沙场,好保住臣妾母族上上下下几千万条性命。皇上你瞧,战死的将士官员们,全是你想打压的目标啊!」乾隆猛然打了个哆嗦,他想让皇后闭嘴,却是被心底那股冷意给冻得无法出声。

相伴帝王数十年的皇后,自是比任何人皆清楚乾隆此刻的想法,但她不愿就这麽放过他:「第二件事情,皇上可得听仔细了。臣妾知道您对孝贤皇后念念不忘,心里也有着对慧贤皇贵妃的叹息,故今日便替您解惑一番。」「住口,朕不想…」「您心尖上温婉贤淑的孝贤皇后,因忌妒您对皇贵妃的宠爱,下了绝育药好替自己保住后位。慧贤皇贵妃得知後,先是暗中对孝贤皇后下毒,後又使计让皇长女和端慧皇太子染病猝死。」

「臣妾那时看着她们互相陷害,而您被蒙在鼓里又两边跑的情景,现下回想仍是觉得可笑至极。」摆手示意容嬷嬷,端上象徵後宫大权的凤印与皇后披挂杖仪,乌喇那拉氏显然轻松欢快:「罪妾今日行为,早已不符皇后该有仪态,故归还後宫大权。至此之後,罪妾将深居冷宫祈福,好盼永璂来世能投身好人家。罪妾告退!」语毕,乌喇那拉氏带着心腹容嬷嬷从容离去,留下一干目瞪口呆的官员们,以及等着受罚的嫔妾皇子。

皇城自是迎来一阵残酷血洗。太后感叹皇后做得太过,而帝王过於盲目且朝政纷乱,便带着晴儿回归五台山礼佛,不再过问皇宫任何事务。後宫嫔妾被砍杀的寥寥无几,皇子们废得废,遭圈禁得遭囚困终生,朝廷官员同样更换一批年轻有心的学子,一切依旧照常运作。可乾隆明白,往日欢乐得意的生活,早已不复返。好不容易稳住朝堂後宫後,帝王大病一场,甚至是愈发沉疲,让太医们是焦急万分。

「皇阿玛…」染上重病正躺在龙禢上的男人,恍惚间听到少年温润柔软的呼唤,可他睁不开眼,仅能努力听清少年的每句轻语:「…皇阿玛…弘历…你该好了…」乾隆想出声回应,但喉头却因连日猛咳而乾涩不已。倏然间,水润饱满的唇瓣印上了他乾裂的嘴皮,一股清泉自对方口中涌来,缓和温暖帝王难受的身骨。乾隆隐约耳闻一声叹息,後实是无法抵抗睡意而沉沉入眠。

男人的病疾莫名痊癒,可他的内心却更加空荡。昔日疼宠深爱的女人,是那般恶毒阴狠,尽管後宫入了尚是单纯的小秀女们,或是朝中官员送入宫的教养嫡女,乾隆仍提不起半分兴致。男人册立本养在废后乌喇那拉氏身边的十一阿哥永瑆为太子,对其认真教导给予任务,却总在不经意中,暗自比较太子与已逝的十二阿哥间之差距。

大军临行那夜的永璂,桃花眼里像是要溢出般的悲伤绝望,时常压得乾隆难以呼吸。帝王不愿回忆那晚的情景,及他那些深沉算计和腻味的情绪,却又害怕自己失了与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努力收集永璂遗留的物品,将其全摆放在御书房及养心殿各处。他早忆不起孝贤皇后和慧贤皇贵妃的样貌,唯有永璂艳美无双的脸蛋,温润深情的注视及燕好时各种姿态,深深刻画在脑海中,日复一日的折磨着他。

「吴…书来…」隐约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年老的乾隆召来自己同样衰老的心腹太监:「开…永璂的…棺木…」吴书来不可置信的低呼:「太上皇!」「他是朕的!」老人那双混浊的凤眸,突然充满霸气光彩,里头浓烈癫狂的占有欲,令吴书来浑身发冷:「请您三思…太上皇…死者为大啊!」「开他的棺!」乾隆发出重重低喘,一字一句的嘱咐:「朕要他躺在怀里,就算毁了和坤那狗贼的屍骨也无所谓。朕,要抱着永璂一起入棺!」「奴才…遵…遵旨。」

永璂是他的,谁都不能抢夺。

少年是他一手娇养呵护的爱宠,死後亦仅能陪着自己,供着自己调戏享乐。乾隆闭上双眼的那刻,笑得诡异又满足,他们世世皆会纠缠不休,那孩子休想逃过自己。至於那年少便是情深根重,又暗中照护永璂的和坤,生前抢不得,死後让他抱着几十年,已是帝王给予他最大的恩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