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見，寂寞 — 10

我忘记我怎麽回家的，只是一路上我不停的把手机的通话清单打开又关掉的，反覆看着那组陌生的号码。

只是当我重新站回店门口，昨晚的画面这才清晰的，重新倒映出来。

「对喔……」今天早上，原本就是因为那个家伙的事情很烦，才会去美术馆的。

不知道是不是整夜没睡的关系，也许是因为真的太累了，我走进店里没几步，就这样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管了。

－－作梦了，梦里，是我跟辛蒂有了一个小秘密的那天……

「这麽晚了，这样好吗？」我一脸担忧的跟着辛蒂走出了那时住处的门口。

「你不要告诉铉就好了嘛，谁叫他不喜欢过生日，人家想要给他一个他不会生气的小惊喜呀！」辛蒂对我眨了眨眼的说。

拗不过她的，我们两个就这样在半夜三点多，偷偷骑着我的机车，去辛蒂说的那个地方。

还以为是哪里，结果是他们读的大学後面废弃的校舍。

「亚琪，你应该不会怕吧？这里感觉很恐怖，其实一点也不会唷。」她边牵着我的手，边说。

「是不会，不过这里是哪里呀？」

「嘻……是我跟铉的秘密基地，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

「呃……可是你现在带我来，我不就也知道了？」

「有什麽关系！你是亚琪耶！对我最好、弹吉他最棒的亚琪！」她用着小公主般任性的口吻说。

我只是附和的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或许，对她的罪恶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很深了吧。

梦里的我，站在一旁，看着。

我们就这样慢慢走到了废弃校舍的一楼最後面那间教室，辛蒂要我帮忙一起把这里给打扫乾净，等铉生日当天，再带他过来。

好不容易打扫的差不多了，我们两人都汗流浃背的坐在一旁稍微休息。

「可是，打扫乾净就算惊喜了吗？」我忍不住的问。然後心里正不是滋味，为什麽他生日却没告诉我。

「当然不是啦！人家那天可是有秘密的小表演呢！嘿嘿！」辛蒂边说，脸跟着慢慢红了起来。娇羞的样子，连我都觉得很可爱。

「这样啊……」我勉强维持着笑容，说着。

「亚琪，今天来这里的事，还有这个我跟铉的秘密基地，要保守唷！」

「当然。」

「还有，真的好谢谢你陪我一起来，我们赶快回去吧！不然我怕铉突然醒来没看见我就糟了。」

「嗯。」我笑着回应，不老实的，心里却有一点希望，铉会突然醒来，会对她生气。

然而不是真的那麽想。

对辛蒂那种矛盾的心情，跟铉偷偷在一起罪恶的心情，每天总是这样上上下下的，但我就是认为，这会是我要的幸福。

我知道，直到後来我还是夺走了辛蒂的笑容，那总是天真、总是那麽无害的笑容，被我夺走了。

直到现在，我才有点明白，幸福并不是那样的，幸福并不会让人受伤、让人流泪。

即使我曾经如此执着的追求过。

看着跟着辛蒂一起偷偷跑出校园的我们，看着那个时候的我，笑的有多开心，是多麽真诚的喜欢她这一个朋友。

我真的觉得，我好虚伪。

那个时候的我，太虚伪。

「辛……蒂……对不起……」迷蒙中，从梦境里缓缓醒来，我嘴中喃喃着再也传达不到的歉意。

等到视线完全清楚，我才看见是谁担心的坐在床边看着我。

「醒了？」温佑信此时正站在我的窗户旁边，听到我有动静的，他转头淡淡的说，并吸了一口烟。

「你……」怎麽会在这里？

似乎解读出我的疑问，他缓缓的说道：「本来今天早上要等你开门，有话想要跟你说的。谁知道却不是你，小艾说你不在，我想说那就等一等，本来想说等到中午你没回来就要走了。哪知道就看你一进店里就昏倒了。」

「所以？」我慢慢的坐起身，拿了枕头当靠垫。

「什麽所以？」

「有什麽重要的事需要你等我到现在？」

「……」他一听，却突然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懂他的意思，疑惑的看着他，顺手的想拿起烟来点。

「别抽了！都昏倒的人还抽！」他说着，并抢走我手上的烟。

「……」这次换我不说话了，完全不明白他的意图的我，真的不懂。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请家庭医生来帮你看过，你这是睡眠不足加贫血！作曲家都是这样不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是啊，作曲家都喜欢整夜不睡还到处去外面浪费体力，这样可以了吗？但是，作曲家没有烟是活不下去的。」说着，我又把烟给抢了回来，并迅速的点燃。

「你……说了好多话。」

「我又不是哑巴，当然可以说很多话。」这个人今天怎麽这麽奇怪？

「肚子饿了吗？小泉有帮你煮了粥。」

「你现在倒是跟他们两个很熟了喔？」

「托你的福。」

「啧。」

「好奇怪，我怎麽觉得我现在才开始慢慢认识你？」

「我怎麽觉得你对我的关心有点太过了？」顺着他的话，我反问。只是话一说出口我才惊觉自己说了什麽。

「……」他又沉默了。只不过他慢慢的走到我的床旁边坐下，继续吸着他的烟。

从这个角度看，他抽烟的样子，真的会让人忍不住一直看着。第一次有点体会，铉曾经说我，每次抽烟时，眼神总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他，他不知道我去了哪，也留不住我离开。他说他总是有那种感觉。

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就是我现在看着温佑信的感觉吧。

他捻熄了烟，「你的全名叫什麽啊？」

「干嘛？」

「问问。」

「纪亚琪，我只跟你说一次。」

「我记住了。那麽，从现在开始，你跟我在一起吧。」他说，并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我。

「啊？」我一愣，突然的反应不过来。

「知道我进来你房间的第一个感觉是什麽吗？」

「什麽？」

「寂寞，这里面，塞满了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寂寞。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自己是这样。」他带了点苦笑的说。

我没有回答，静静的听，他想要说什麽。

「两个同样都寂寞的人，不在一起难道要看着对方被寂寞吞噬的死去？」

「你的想法很奇怪，在一起这种事，不是应该……」

「应该互相喜欢？有啊，我相信喜欢一定有的，我喜欢你，你应该也有点在乎我吧？」

「你还真有自信。」不理会他，我别过头。

「就是这样了，你从现在开始是我的女朋友，我会告诉晴天他们的。」

「你！」这样擅自作主到底是在演哪一出？

「饿了吧？我先下去帮你弄碗粥。」他说，笑开来的说。

「喂……温佑信！」

「对，带点情绪的叫我就对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当一个麻木的人。」他说，然後不等我继续反驳的关上了门。

我愣着，愣愣的看着。

挖了一下耳朵，捏了一下脸，不是我耳朵听不清楚，也不是在作梦。

可是那人，刚刚真的这样擅自作主的说，我是他女朋友了。

然而盘旋在脑海的并不是那一句「你从现在开始是我的女朋友」，而是……两个同样都寂寞的人，不在一起难道要看着对方被寂寞吞噬的死去……

「同样都寂寞的人，在一起，哈……我不相信这样我们就会得到什麽幸福。」不该是这样的。

幸福不可能会这样产生的，这种爱情，不可能走的下去的。

这家伙到底，到底在想什麽？或是想要什麽？

我完全－－没有办法了解。

砰砰砰的，我听见外头有人走楼梯上来的声音，他打开门，端着一碗冒着烟的粥。

「小泉说等等会帮你泡一杯热的红茶拿铁给你，你先吃粥吧。」他说着，并坐在我旁边，开始慢慢吹起粥来。

舀起一汤匙，他递到了我嘴边。

「张嘴，啊。」

我愣愣的，听着他的话，吃下这一口，第一次被别人喂的粥。

当他要喂我第二口时，我笑了出来。

「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我们！这样子不代表就不会寂寞了！你到底在想什麽？疯了？」

「不疯，怎麽谈爱？」

一句话，狠狠的刺进了我的心口。

因为那时的我，不也曾这样，为了铉疯过？但是，这并不是通往幸福的一条路。

我已经知道的，却再也反驳不了。

只能静静的一口一口的吃下他喂的粥。

－－寂寞，是偶然翻出一个旧回忆的，失落；是在溺水时抓住一根浮木的，解

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