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後的第一份大礼,便是来自涂晓仪的责骂。

「缃缃你真的太不够朋友了!」

霍缃玲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接受训话,然而事实上她的确是完全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经过千锤百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打进冠亚的,你居然完全忘记了!」

直到早上第三节下课,霍缃玲经过涂晓仪的座位旁,看见她这麽早就在嗑便当了,一问之下才惊觉,原来班际排球赛的总决赛是在今日举行。

「抱歉,之前因为房泰旻的事所以……」霍缃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後含糊得不可辨识,虽说她跟房泰旻之间清清白白,可拿异性当藉口实在是有见色忘友的嫌疑。

「很好,老娘多了一个杀爆美术班的理由了!」涂晓仪勾起一抹狞笑,指关节正喀喀作响:「放马过来吧!」

「对手是美术班?」那不就是房泰旻他们班吗?

「你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他们的。」涂晓仪的表情透露了她想将排球当成躲避球打的心态,被狂燃的斗志震慑,霍缃玲不敢出声,只能默默祈祷对手们一切平安。

午休时间,霍缃玲端着便当在排球场周围寻找绝佳的观赛位置,最後选定了司令台,虽然离球场有些距离,但方便她吃午餐,也不会被人群遮蔽视线。

率先上场的是两班的女将们,当双方选手握手时,很明显的看出涂晓仪站的位置俨然是个小山谷,但霍缃玲很清楚,运动细胞绝佳的她绝对是场上的夺分王。

果然一开始,涂晓仪便用猛烈的发球得分,敲击球体的破空之音吓得对手四处闪躲,完全忘了应该要把球给接起,也因而获得了满堂喝采。

霍缃玲专注的看着比赛,配合着班上得分而拍手,直到眼角余光瞄见了一人的身影,思绪才从比赛中稍微抽离。

「嗨。」

「班长。」

只见他一个俐落便翻上了司令台,在和霍缃玲隔了些距离的位置坐下,撕开红豆面包的袋子开始享用午餐,霍缃玲这才发现,从认识到现在,班长的午餐每次都是福利社贩卖的面包,绝无例外。

「你也被拉过来观赛了?」

「嗯。」霍缃玲点头,为了不被他发现心思而问道:「班长不是选手吗?美术班的男生很少……」

「因为填单子的人是我啊。」

换句话说,班长以他的权威把同学全卖了,才得以在这里悠闲吃便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人的班级事务还是别插手的好,霍缃玲索性把注意力放回比赛,正好赶上了两边选手交换场地的那刻,目前领先的是霍缃玲的班级。

「真猛,涂晓仪那女人是猩猩转世吧?」班长啧啧称奇,虽然没多认真看比赛,偏偏涂晓仪几个发狠的镜头都被他捕捉到了。

「猩猩会打排球?」

「天知道。」

大概是指晓仪的臂力惊人吧?每个上手发球都像子弹一样杀伤力十足。霍缃玲在心中做了解读,而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动物,班长想起了一件事,便开口。

「你会选三类吧?」他指的是所有高一下学期学生都必须面临的选组抉择。

「嗯,我的目标是医学系。」霍缃玲毫不犹豫的答,她的志愿从父亲当年被送进急诊室到现在从未变过。

「我们学校没意外的话三类只会有一个班。」班长抽抽嘴角,微笑中难得不带讽刺:「多多关照罗,同学。」

霍缃玲正要回应,班长立刻上演川剧变脸,厉声警告:「记住,不准在新班级喊我班长!」

依照霍缃玲被房泰旻同化的程度,拍手通过担任班长这档事绝对有再上演的可能,他只能率先对霍缃玲施打预防针。

「我会……尽力的。」霍缃玲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说溜嘴,更可悲的是,直到现在她还没搞清楚班长的本名到底是什麽,就像房泰旻说的,有了方便好记的绰号後,真的就不会在意对方的真名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要想办法在升上二年级之前知道班长的本名才行。虽然已在心里如此提醒自己,但和班长分开後又会把这件事抛诸脑後,霍缃玲为自己的惰性感到可悲。

哀叹的同时,涂晓仪领军的女排已顺利夺下一胜了,紧接着换男排上场,场上某道身影令霍缃玲眯起眼睛,有点不敢置信。

「……房泰旻?」

「那家伙也是选手呀。」班长答得脸不红气不喘,放眼全班男同学中,他最想推上场送死的莫过於房泰旻了。

可霍缃玲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她总觉得在排球场上的房泰旻,和平常的他有着些许的不同。

「他……平常也是这样?」

她的确是第一次看见房泰旻穿着号码衣,但改变的不仅仅是套了件衣服那麽简单而已。

今天的房泰旻是不是比平常还要……黑?

「真不愧是『小缃缃』啊,这麽快就注意到了。」班长勾起冷笑,凉凉的公布解答:「那小子怕待会爆汗会成了大花猫,所以今天没化妆。」

霍缃玲这才恍然大悟。

和房泰旻相遇的季节是秋季,到现在也才初春而已,他一直都穿着运动外套,而霍缃玲平时也没注意双手和脸的色差,直到今天,房泰旻素颜上阵,还因为运动的关系把袖子卷起了,霍缃玲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肤色健康,甚至还比一旁的班长还深,可见平时房泰旻脸上那层粉有多厚,足以让阳光少年伪装成白皙花美男。

可是,为什麽要这麽做?他想要掩盖的究竟是什麽?

房泰旻的未解之谜又多了一个,霍缃玲想问,却不确定班长能否告诉她答案,另一方面霍缃玲也记得,房泰旻曾说过班长爆冲起来很可怕,就像之前强逼她接触真相一般,令霍缃玲有些忌惮。

於是,她问了另一个问题。

「房泰旻还会在美术班吗?」

「他就是想待也难了。」

班长的回答让霍缃玲蹙眉:「怎麽回事?」

「虽然你救过他一次,但美术班的成绩审核标准可不是六十分,上学期他的总平均没有达标,如果这学期还是如此就会辅导转班。」说话的同时,班长并没有看着霍缃玲,而是凝睇着远方的球场。

美术班的男子通常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刻板印象,但事实显然不是如此,至少房泰旻就是个反例,平常体育课总是和女生们一起待在树荫下偷懒的他,一到了赛场上也稍微认真了起来,一连救了好几颗即将碰地的球,姿势也是十分标准。

精实的双臂向上伸展拦截了飞过网子的球,房泰旻一个力道精准落下,又将球给击了回去,也让对手在措手不及之间失了分数,而他的落地也是轻巧的令人赞叹。

那家伙藏得可真深啊。班长不禁冷笑,房泰旻就像是一条溪流,看似清澈见底,实际上不过是视觉的假象,其中的波涛汹涌非旁人所能理解。

「可是房泰旻不是得奖了?」校门口高挂的红布条直到最近才撤下,霍缃玲不能理解,房泰旻绘画上的实力备受肯定,理应是最适合美术班的人才,却因为成绩的关系被预警,实在令人惋惜。

「这就是我们班导最头痛的地方,我这个连作品都没送出去的人还有留下来的资格,把所有心力都花在绘画上的人却必须被淘汰,这就是『美术班』啊。」

霍缃玲不禁自责了起来,若是她记得盯着房泰旻学习,让他的期末考成绩也维持住水准,说不定能够挽救颓势,都怪她太过松懈了。

大概能从那失落的表情猜出霍缃玲的心思,班长难得出言安慰:「你也不必太紧张,他自己递出转班申请了。」

霍缃玲双眼瞠大,不可置信。

「……真的?」

「与其被赶走,自行离开的背影比较潇洒啊。」班长耸耸肩,他一向都不会对房泰旻决定的事多加过问,因为他很明白那只不过是徒劳,论固执,他还远远不及房泰旻。

「那家伙说会去一类。」

班长咸少和人这样谈论一个人,唯独房泰旻总无法让人放着他不管,而也只有在面对霍缃玲时,他才得以比平常更加坦率,因为无论用什麽态度跟霍缃玲说话,她从来都不会介意。

大概就是因为这两人在班长眼中都是十分特别的存在,那日在西门町他才会顺着涂晓仪,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你真的觉得他俩相配?」

「就超乎常人的怪异这点来看,不觉得根本是天作之合吗?」

头一次,班长无比认同涂晓仪的话。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霍缃玲的道谢让班长回神,也瞬间涌起了一股恶寒。

「恶……你被房泰旻传染了?突然变得这麽恶心。」虽是这麽说,但霍缃玲毕竟是女孩子,和房泰旻比起来杀伤力没那麽高,他还挺得住。

如雷的欢呼声在球场炸开,两人一齐望去,看见了和队友们围着圈跳舞的房泰旻,以及场边咬牙切齿的涂晓仪。

第二局由美术班胜出,这也意味着由男三女三组成的男女混合赛即将上场。

「看来还要再打一场。」班长叹了口气,虽然班上有机会夺冠是让人挺高兴的,但耽误了宝贵的午觉时间可就让人笑不出来了,略感烦躁的他跳下司令台。

「班长?」

「我先走了,记得房泰旻问起要替我作出席证明。」班长扬扬手道别。

霍缃玲的视线一直追着他,才发现他离开的方向并非前往教室,而是通往学校後门的路,透过短暂的思考,她似乎更明白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