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毕业的夏天很是闷热,我抓起了自己的领口拉了拉,才感觉舒坦了些。

「禾泉,拜!开学後见了啊!」

「拜!」

我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脚步也加快了些,一心想着回家洗个冷水澡。

对於一群几乎都是要上同个国中的同学来说,毕业其实真的算不了什麽大事。

不过木野听了我的想法之後,似是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其实你不管是和谁分开或是对不再见面的人,我觉得你都不会有什麽太大的情绪。讲好听点是淡定,难听点就……」

我挑了挑眉,他才又接了下去。

「冷漠啊。」

虽然那时候我并没有特别反驳木野的话,因为毕竟那有很大的部分是事实,我承认,个性使然吧。

不过很奇怪的是,在木野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却忽然想起了伊乔悠。

老爸和伊乔悠的爸爸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也因此就算朋友已经离开了,老爸总是会抽空到台湾小住一阵子,藉着放假期的名义,其实是就近照顾他们一家人。说起来,认识她的那个时候,正是那个时候吧。

现在回忆起来,伊乔悠算是在我脑海里停留最久的女孩子了。或许是因为她习惯把所有胆小害怕的情绪藏起来,以至於让人看见她的第一眼会觉得这女孩实在安静内敛。

自从木野有了喜欢的对象之後,避免不了的,偶尔总是会问起我的感情。

「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这问题太不切实际了,我只想问你有没有在意的人?」

我笑了起来,越过了木野。

「欸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好沟通耶!讲一下啊,亏我这麽认真问你!」

回到家後我绕过了大门,先是一把把自己的书包往墙的另外一面丢,然後迳自爬上另一边的墙,随後俐落地跳下。

然而却在我弯腰捡起书包的同时,有个人拉开了庭院的门。

「泉,我说过多少次了,要从大门进来?」

我抬头笑了笑,「是,妈妈。」

「真是的,到底什麽时候才会老实一点。」妈嘴里嘟囔着,却还是朝我露出无奈的笑容。「快点进屋吧,外面很热吧。」

应了一声,脱了鞋进了屋,走廊上都充斥着冷空气,我又拉了拉自己的领口,觉得特别舒适。

「你爸他今天去台湾准备接乔悠过来这里和我们一起住。你觉得呢?」

我正拉开餐厅的椅子准备坐下,接过妈手中的过来的温开水,抿了一口之後才不咸不淡的开口。「我没什麽意见。」

「是吗?那就好。」

「只不过……我以为爸会更早把她们接过来的。」我只是不懂,祖孙俩就这麽生活在那里,无依无靠的,怎麽会到这个时候才要把她们接过来日本。

妈轻轻笑了一声,嗓音里却带点无奈。

「这次会把她们接过来是乔悠她奶奶要求的,好像是因为乔悠最近在学校过得不是很快乐,再加上她自己身体也变得不如以前了。」

「禾泉你的生活很幸福,所以你可能无法理解乔悠她们一直留在台湾的理由是什麽。只不过以後她们就要跟我们一起生活了,你可不要欺负乔悠啊。」

「我才没这麽无聊。」

我以为自己其实想要,并没有什麽看不透的人。只不过後来才发觉,自己对於伊乔悠这个人,以为都能互相理解的,最後却又发现其实两个人的差距太大。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十年,两个人却总是把它复杂化。

学校的结业式告了一段落,原来是可以像其他人那样拿了书包就回家的,只不过因为直升的关系,自己接手了学生会的工作。

虽然说自家父母亲,其实对於自己课业上是不怎麽关心的,更具体一点来说,他们其实会选择更相信我的自制力。

「未来的樊会长,辛苦啦!」木野拉开了教室的门,一脸欠扁的笑。「我先回家了,你可要好好做完工作啊。」

我随手就抓起桌上的任何一样东西,直直砸在木野随即关上的门板上。

手机震动的声响让我不得不放下手边的工作,看了眼是老爸打过来的。

「爸,你回来了?在机场?」

听着那边吵杂的声音,还有广播声,是没猜错了。「嗯,我先让人送你伊奶奶还有乔悠先回家去了。乔悠第一次来日本,人生地不熟的,你学校如果没事的话就先回去看看人家吧。」

我随意的应了一声,感觉老爸的语气里并不是只有乔悠怕生的问题。总觉得,是有点担心了。

或许是听得出我不是很热络的声音,老爸才又多说了几句:「她昨天一整天心情都不是很好,我起先还以为她是不愿意搬来日本的,後来一问,她又说要去和一位朋友道别,就这麽匆匆跑出门了。」

伊乔悠那个人的性子,不能说我不是全部了解,倒是能摸得七七八八了。她的个性是属於标准的外冷内热,容易心软,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谁欺负她永远都不会吭一声的那种。

原来有满腹的道理要和她说,却是在看到她那双水润润的眼眸之後,是连想责备她傻的话都没法说了。

「陪我走走吧?回来刚好可以吃晚饭了。」拉过她的手,迳自往花园的走廊那边走去。

正在发育期的年纪,我能感觉手里握住的那双手比自己的小,我不敢用力的握住,深怕下一秒她会垂着眉头,柔柔的嗓音说她痛了。

「你好漂亮,禾泉。」

我忍不住失笑,想着她怎麽能对一个男孩子说出这种形容词。「乔悠,你有话想跟我说吧。」

她愣愣地看着我,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我爸和我说,他感觉你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昨天还和他说要和一位好朋友道别,是诺枫吧。」我淡淡道,目光灼灼的钉在她身上。「乔悠,你有心事,还是关於诺枫的吧。」

「我,好像被讨厌了呢。」她露出了一个我觉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总是那样,明明是一个软弱的女孩子,表面上却总是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管多大的事,只会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哭。

那样子的她,我不喜欢。

自己却总是手贱,忍不住去插手管她的事情。

明明,我真的不喜欢那样性格的她。

正式上了国中之後,即便是假日,我也还是得去趟学校处理校务。

就那麽一天,一如往常地翻过墙,看见的就是她躺在樱花树下,乌黑的长发肆意地散落。那张恬静的睡脸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次却忽然是感到自己呼吸加重了。

她似乎是感觉到我的气息,没睁开眼,就只是傻傻的笑着。

「睡傻了?」我忍不住笑。

「樊大会长,忙完回来了?」她坐起身,眉眼弯弯的。

「还好,寒假要处理的事情也就那麽几件。」

随後只见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从房里出来之後,怀里倒是抱着一叠书信,说是要给我。

「每天都要帮忙拿给我,你不累?」接过她递过来的信,并不是很意外,只不过我是认为,再怎麽样也该直接拿给当事人,而不是藉由第三者。私心来说,更不想要乔悠替那些女孩子做这些事。

「还好啦,」她摆摆手,「毕竟是女孩子的心意,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连看都不会看,就直接把信丢进垃圾桶里的人。」

「你这麽相信我?」

连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对於伊乔悠,我是怎麽样都只想要她好,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