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在校门口前停下来,时近晚间,天空满霞,学生或者搭上来接送的家长的车,或者三五成群走路回家。

宜群自个儿走了,志杰本来想着应该要跟她多说一些话,但是她始终没有给志杰这个机会。倒是小栖跑来找他,他才想起来自己跟小栖同居的事实,居然在毕业旅行的时候给他忘记了。

也有可能,其实他没有忘记,只是当下不愿意想起来,但是为什麽呢?也许是因为小栖如果还住在他家,就代表着过去的阴影始终垄罩着她?

「还要做什麽吗?」小栖发现志杰走的不是往家里的方向,便好奇问道。

「买做晚餐的材料。」志杰回答,小栖做出理解的表情。

志杰走进超市,在超市里捡了鸡蛋、牛肉、猪肉,小栖充满求知慾的问东问西,志杰便耐心的告诉小栖该如何分辨食材的好坏,即使是摆在超市架子上经过筛选的商品,还是会有点差异的,包括产地、部位、品种等等诸如此类的差异。

「你还真懂。」小栖钦佩的说。

「照顾自己久了自然就懂了。」志杰回答,话一说完才开始担心自己有没有失言,幸好小栖的注意力不再於此,她正试着用志杰教她的方法分辨食材。

「所以这个怎麽样?」她拿了一盒肉,夸耀般献给志杰看。

「不错啊,你学得很快。」志杰看了看,夸奖道,小栖带点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乍看起来很正常,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一道海市蜃楼,经不起考验?当小栖貌似越来越快乐,他就越害怕。爬得越高,底下终究没有可供支撑缓冲之物,一旦摔下来,便摔得粉碎,摔得彻彻底底。

除非他愿意牺牲自己,做个缓冲物?可是他应该怎麽做?

走在夜间黑暗的道路上,沿街街灯稀疏,他暗自沉思着。小栖跟他同行,手上也提着袋子,帮他拿晚餐的材料。

仰望天空,多久没有看见繁星点点了?志杰的记忆再度跨越时间鸿沟回到那一晚跟雅庭在老家星空下喝酒的画面,其实细节已经很模糊,随着时间流逝,艺点一点的细节在这条洪流之中被洗去带走,变成遗落河流的宝石。

那时候雅庭是如何救了他?把他从那些讨人厌的记忆里头拉出来,告诉他:「喂!你不能再待在那里了!再待下去你会死掉的!」

他看见一片晶莹,那片晶莹是什麽,是星光吗?可是好近,好像伸出手就可以摸到,它在雅庭的脸上,那是眼泪,瞬间胸口像是海涛涌动,情绪激动,为什麽会这样?眼泪,眼泪究竟代表了什麽?

他想到自己的任性,雅庭的自责,那些自己不为人知的小情绪雅庭大概都看在眼里,那是非理性的,难以理解的,可是为什麽雅庭会自责?

志杰总觉得自己快想到某些症结点了,这时突然爆炸,什麽都爆炸了,有谁在尖叫,某人的喘息声,强烈污浊带着温度,像是野兽,头好痛,剧烈的疼痛穿刺而过,他忽然感到惶恐,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发疯了?

然後什麽也没有了。

志杰睁开眼睛,感觉上他睡了很久,当他打开眼皮,看见自己的所在,瞬间只觉得茫然,他躺在床上,头上包了纱布,手臂吊了点滴,入眼所见是一片白色。

床头边有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花瓶,花瓶里插着白色花朵,他对花没研究,但是他知道房间里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是从花传过来的,他很喜欢。在花瓶旁边有张大大的卡片,倚靠着白色墙壁,黑色卡片上面用金闪闪的字体写着早日康复,下面有一大堆的签名。

有光的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没有拉好的象牙黄色窗帘随着微风轻轻鼓动,像是微伏海浪一样,为什麽他知道这里是有光?也许是因为微风中那股淡淡的海水的咸味难以取代。

他有个想法,也许世界上每个靠海的城镇的海风味道闻起来都不一样,小的时候他以为全天下的海水咸度都一样,长大以後才知道有些地方会特别咸有些地方诸如南北极不会,因为一直有着融化的冰在稀释。

志杰维持着纷乱杂思没有太久,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麽会躺在医院病榻上,他想到失去意识前的剧痛,脑袋上面包着的地方就彷佛在呼应回忆一样隐隐作痛着。

那天的事情他居然没什麽印象了,忘得好快,他们为什麽搭公车呢?噢对,那时候是毕业旅行结束的那天,只记得自己和小栖在回家的路上去了哪里,买了东西,然後回去就被攻击了。

小栖。

小栖有没有事情?志杰想到了她,直觉反应之下想爬起来,手臂拉到了点滴,一阵喀拉喀拉的声响,床脚那处的布帘忽然被拉开,变得有些陌生的脸庞映入眼帘,脸色十分苍白,眼袋挂着黑眼圈,看见他也看着她,眼眶变红了。

小栖一开始只是站在那边,一动也不动,什麽也不做,像是沉默的美丽雕像伫立着,然後她慢慢的走过来,坐到志杰旁边。

「过多久了?」志杰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个问题。

「半个月。」

「你看起来很久没睡了。」

志杰无法不去注意她的黑眼圈,喉咙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哽咽感。

「花跟卡片都是班上的同学送的。」小栖说:「大家都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