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鬥魚的眼淚 — chapter 26【十四歲】──初戀出走
寒假过後，学校用成绩将同学们划分为普通班与加强班。待在普通班的学生不是下课後留下来读书、努力拼进加强班，就是完全的放烂自己，而加强班的同学也大致分为从容的乐天派，以及拼命读书的努力家，但无论是哪种类型的人，只要是待在加强班里，放学後都必须留下来上辅导课。
我、以诺及方可璇全都被分到加强班，我与方可璇比较偏向於努力家，每天身处於水深火热中，过着惨淡的苦读生活，为的就是考进一所自己理想的高中。
吃完学校难吃的便当後，我与方可璇半死不活的走向上辅导课的教室，在走廊上，迎面遇上背着书包的以诺，方可璇叫道：「刘以诺！你要去哪！？」
「回家。」
方可璇拉住以诺的书包，「你以为成绩好就可以偷懒吗？」
以诺一把推开她，不耐烦的出声，「唉！我回去找我妈啦！」
我担忧的问：「找你妈？」
他点头，朝方可璇说：「她最近超不正常，我哥叫我请假回家陪她，不然谁想错过可以增强实力的机会啊？」
方可璇挥挥手，「好啦、好啦！去陪你妈啦！反正你都已经全校前十名了，也没差今天。」
以诺望向我，我朝他点点头，他才转身离去，「走了，掰。」
「掰掰。」
我以为这天的我们会和往常一样，你会来我家闲逛一阵子，抱怨一下阿姨，然後到了隔天早上，又一起牵着手去学校上课，但我错了，大错特错。
晚上八点三十分，我愣在公寓前的不远处，家里那栋公寓的右侧拉起了黄布条，几辆警车与救护车停在一旁，不好的预感顿时从心中油然而生。
「姐姐！」
我将视线移到朝我跑来的蔓蔓身上，我能看见她脸上清楚的泪痕，我紧张地抓住她的肩膀，「发生什麽事了！？」
她咽了咽口水，道出了我永远都无法猜到的答案
──「以诺哥的母亲，自杀了。」
＊＊＊
从得知死讯的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到以诺任何一面。
此刻，我站在阿姨的灵堂前，偷偷瞄向许久不见的他，他瘦了不少，脸上没有半点情绪，眼下的两块黑影也相当明显。
听说那天，阿姨从十一楼一跃而下，而站在楼下看着这一切的人，就是他，刘以诺。
我不敢想像，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眼前死去是怎样的滋味，我只知道，这样的疼痛一定是我所无法承受的痛。
『这又没什麽大不了的，她又不是死了。』
我想起以诺曾说过这样的话，但他并没有告诉过我，如果阿姨死了，他会怎麽样？
告别式结束後，我依然没有机会和他说到半句话，就连一秒的视线相交都没有。
吃完晚饭，我实在是坐立难安，便往家附近的街道走去。我在那条街上来回走了无数次，烦躁的心情却依然不减，我想，我再不和以诺说话，一定会抓狂。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我搭上回家的电梯，打算疯狂地按以诺家的门铃，无论他们怎样骂我，我都不管了。
到了十一楼，一走出电梯，大哥的咆啸声便立刻传入我耳中，「你这个杀人凶手！全都是你害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大哥这样的怒吼，我迅速跑向家门口，竟看见大哥朝以诺的脸狠揍一拳，以诺整个人往墙上摔，最後滑落至地面。
我吓了一大跳，想都没想的就冲向前，「别打了！」
大哥看见我，冷笑一声，「呵，双双，你知道刘以诺是个多麽冷血的人吗？」
我猛地摇头，视线停在大哥那憔悴不堪、满是胡渣的脸，登时感到有些害怕。
「他啊，自从妈死掉後，完全没有流过半滴眼泪。」大哥的眼眶擒满了泪水，他将手中的纸丢向以诺，「你不知道吧？妈全是因为这小子才选择自杀的！但他却连半滴眼泪都没流！这不是冷血是什麽！？」
我望向地上的纸，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信纸，上面写满了女人潦草的字迹，「这、这是阿姨的遗书？」
「是啊，上面写满了刘以诺是杀人凶手的证据！」大哥的眼神充满了我不曾见过的恨意。
我不知所措，只能安抚道：「你先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麽冷静？」他的眼泪滑落至双颊，彻底地崩溃，「我知道，不要说爸爸了，就连以诺也不喜欢待在家里，所以我留了下来，我留下来照顾妈妈、给她依靠，为了这个家，我愿意牺牲自己，但到了最後呢！？妈的遗书里却完全没有提到我！满满的都是在说刘以诺！我呢！？难道我的付出她看不见吗！？我牺牲自己所换来的却是被以诺逼死的冰冷遗体吗！？」
我的心感到阵阵酸涩，就是因为了解大哥的心情，所以反而更难说出任何安慰的字眼。我皱紧眉头，嘴巴一开一阖的，想要试图挽回这破碎的家庭。
见我这副模样，大哥边哭边笑，「哈哈哈！你懂了吧？你总算懂我为什麽会这麽不爽这小子了吧？」
我想要帮以诺说话，却不知道该怎麽说，只能不断含泪摇头。
大哥擦掉脸上的泪，转身往自己的家门走去，「双双，就这样吧，不用再想要帮以诺什麽了。」
他甩上门後，以诺才捡起阿姨的遗书，站起身，我忧心忡忡的察看他脸上的伤势，「你没事吧？」
「嗯。」他没有看我，双眼凝视着手中的遗书。
「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我开口。
以诺露出一抹复杂又苦涩的笑容，将遗书推到我肩上，要我接住。
然後，他迳自往家门迈开步伐，我连忙叫道：「刘以诺！你要回去了？」
他停下脚步，「嗯。」
「不行！你不能走！」
「为什麽不能？」
我咬紧牙关，「你很难过吧？你这次是真的受伤了吧？不要闷在心里，向我发泄啊！说出自己的心情啊！」
我想成为你的力量，就像你永远是我的力量一样。
他沉默不语，等待他回应的一分一秒都是如此的煎熬。
最後，以诺没有给我任何回应，也没有承诺下次，他关上门，也关上他心中的那扇门。
我的心跌至谷底，碎成了好几块，双手不止的颤抖，眼睛的泪水让我久久无法看清遗书上的内容。
深夜时分，我拿起阿姨的遗书，反覆的读、反覆的看。
就如同大哥所说的，里面完全没提到叔叔或是大哥，上面写满了阿姨对以诺的爱以及愧疚，她认为以诺是恨她的，所以，她不想要再这样活着，不想让自己成为以诺的负担，也不想锁住他的人生，最後，她想趁她没有真正变成疯子前，用死来换取以诺以及这整个家的自由。
我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谁哭泣，无论是以诺或是大哥，都已经伤痕累累，阿姨的死，也造成他们难以抹灭的伤痛。
『他啊，自从妈死掉後，完全没有流过半滴眼泪。』
不是的，以诺不是没有流泪，只是他把眼泪藏得很深很深。
就像是斗鱼的眼泪，没有人看得见。
＊＊＊
隔天一早，以诺一家人毫无预警的搬离这个城市，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更没有人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