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这件事,并不是随时随地发生,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起码郭卫二十一年的人生当中就没遇到过,即使是在期末考前也一样。

但今晚他在枕头上翻来翻去,却不觉得自己有睡着,每隔一段时间就睁开眼睛,望望没有点灯的房间,然後再翻身试图入睡,大半个晚上都在思考着自己到底卷进了什麽样的事件。

「所以司徒苇声没有说错罗,夕并不是什麽灵怪之类的东西……」

在可能是第二十四次的翻身之後,郭卫暂时放弃再睡的打算,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面,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还喃喃自言自语以试图整理思绪。

「他说他的爸爸在这间屋子里去世。也就是说,他本来应该跟他爸爸一起住在这里。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麽明明白爷爷不住这里却还是有两间卧房,因为一间是他的,一间是他爸爸的。」郭卫在凉被底下念念有词,边讲边掰弄自己的手指:「他说他的爸爸是被人害死的……我想一定是白伯行跟白仲鹗。一定是他们两个,夕讲的那麽确定,他搞不好也很清楚……」

──你住的这间房子,是鬼屋喔。

白伯行阴森森的语气又回到郭卫的脑海里。

「他这样说是想把我吓走吧。」郭卫调整了一下姿势,侧卧的时候压着手臂令他不太舒服。「把我赶走,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收这间房子了……等等……」

本来低垂下去的眼皮突然又往上撑开:「……不对啊?照理说,夕跟他爸爸住在这里,那他爸爸死了之後,夕应该有继承权才对,他没成年也没影响,顶多在满二十岁前还需要监护人……那他的监护人是谁啊?白爷爷吗?」

脑袋一开始转动就没法轻易停下来,郭卫第二十五次翻身,改成仰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如果夕有继承权,那为什麽白爷爷会叫我照管屋子?直接留给夕不就好了吗?」

──房子就是要有人住才会有生气。只有房子而没有主人的话,就算夕在也没有用。

短短几天之前,郭卫就曾经问过这个问题,而且不只问过一次。

白爷爷没有给他答案,後来他再问夕,夕的答覆则让郭卫越想越觉得糊涂。

「难道夕真的不是人而是精怪之类的东西吗?可是司徒苇声又说不是……还是说,夕是人,只是出了什麽状况,才会变这麽奇怪?话又说回来,那个『什麽状况』,又会是什麽?哎,早知道我晚上就应该问清楚才对。」

他还躺在枕头上自己跟自己说话,注意力被一个很轻微的声音打断。在手机萤幕显示凌晨三点五十八分的凌晨,他的周围原本一片寂静,吸走他注意力的是隔着一道墙传来的、很轻很轻的脚步声。郭卫认得那个脚步声,夕晚上打扫从他房间门外走过时,或是抱着洗好的衣服,经过郭卫的房门外走到阳台去晾时,都是这个声音。

「那家伙凌晨四点了还不睡?」

郭卫暂时撇开自己也是凌晨四点还在自言自语的事实(失眠不算),掀开凉被跳下床,决定乾脆就把夕抓来聊到天亮。

「夕?」

没有回音。

郭卫满腹狐疑地又喊了一声,音量稍微大些,却仍然没有反应。路灯的白光从走廊底端靠阳台的落地窗透进来,照出空荡荡的走廊。

「耶?奇怪了,是我听错,还是他只是出来上厕所又回去睡觉了?」

郭卫搔着头又退回房间里,躺回枕头上。他原本还打算继续思考原先的问题,却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打结,而且是一团乱糟糟的死结,显然失眠对思考真的毫无益处。

「我看明天打个电话给司徒苇声好了。」

下了这个把问题推给别人的结论後,郭卫第二十六次翻身,再度把脸埋进枕头。

「还有……对了,我不知道夕的本名。既然司徒苇声说他不是什麽奇怪的东西,那他就一定有名有姓才对。蠢毙了,我前几天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要问……」

这最後一个疑问拖着尾巴,却没有继续下去,郭卫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早上十一点,因为失眠而严重睡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