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說 — 3

又连续下雨好几天了，想起老婆婆的占卜，我的心情就像天气一样，一直好不起来，在枯燥乏味的最後一堂数学课中，望着玻璃上的雨珠不断地结合、落下，我的思绪不禁飘到了远方。

国中那些抹不掉的回忆中也充满了他的身影，我最清晰记得的画面就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背对着我正为我出气，那一幕我始终忘不了。

心智尚未成熟时，校园中最容易发生的就是霸凌，这往往让受害人心中留下巨大的创伤。别说自己是个多有正义感的人，当事情发生时，真的会站出来替可怜虫声张正义的有几个？

国中时，我只是一个皮肤有点黑，头发有天生自然卷的女孩，平常安分守己，却无端招惹班上那群屁孩，他们成天在我耳边说我又黑又卷又丑，我总装作没听见。

当时的他早就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了，每天总有收不完的情书和小礼物，我却是怎麽样都想不透他为何会帮我。

一天，我们中午在排队打饭菜，我已经盛好准备要回座了，其中一个长得像瘦皮猴的屁孩不怀好意地往我走过来，还回头对他後面那群同夥抛了个狡黠的笑，我很识相地低头要闪过去，没想到他却故意猛力的用肩膀朝我撞下去！

然後我就看见碗中的饭菜就像天女散花般在空中停滞了一秒钟，接着全数坠毁。

「啊！真是抱歉。」只听见那只瘦皮猴很不诚心诚意的随便敷衍一句话就跑回猴群中，他们还很不避讳的在我面前笑我活该，还有「反正我吃了也不会变正」诸如此类的话。

我也不是第一天被他们欺负，我默默地蹲下来开始收拾地上的残骸，也不吭一声。其他人都在看着这场笑话，我心中只想赶快解决这件事。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庞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抬首一看，是他！

那时他已经有一米七这个高度了，肩膀看起来也很厚实，站在我的面前，背着光，几使看不清他的背影，他仍是成为了我心目中的巨人，从那刻开始。

「刘依柔，我罩的。」冷冷地，他对那群猴子说。

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想必他一定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没想到短短的六个字竟然能让屁孩们从此都不敢再打我的歪脑筋，可能是因为他是柔道队的吧。

而我也是从那时开始和他有了第一次的接触。

抽屉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我意识到我又沉浸在过往的时光了。趁老师不注意，我低头滑开界面，原来是他，不然其他人在上课时间也不会传讯息给我。

『放学後急着回家吗？』

『没有耶，怎麽了？』

『那，我在秘密基地那里等你。』

秘密基地？我们几乎只有吃午饭才会到那去。

『要干嘛？』

『有些事跟你说。』

『有什麽事不能在这里说？』我疑惑地送出这句话。

『反正等你就对了啦！』

他的表现十分诡异，我们很少有话需要这麽秘密地说，况且又这麽突然，让我不禁想知道他究竟要跟我说什麽？

难道他打算和书瑾告白了？

好吧……这也不无可能，自从那个老婆婆的那番话後，我常常在想他会不会真的哪天和书瑾告白，而她也为了他抛下现任男友，然後两人就一起远走高飞？

虽然我本就无心上数学课，但他这麽神秘的举动让我更想直接翘课然後把他揪出来说清楚、问明白。

放学後，雨所幸已经停了。我拎着书包往秘密基地走去，抱着一颗忐忑的心。

尚未靠近旧椅子，我就看见他站在那里向我挥手。

「你来啦。」没向我招手，迎着我的却依旧是招牌笑容。

「怎麽啦？要跟我说什麽吗？」按耐不住骨子里的好奇心，我迫不及待地问，最後一脚步正好迈入他的正前方。

也许是要跟我讲什麽重要的事情，他竟然深吸了一口气，而我也不自觉屏气凝神的听着：「她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女孩，常常心里想要什麽却不敢说，所以我想要给她一个礼物，让她也明白我的心意。你觉得我应该怎麽给她？」

他不疾不徐地说完，我却觉得他是刻意地把每一个字给说清楚，深怕我漏了几个字眼。定睛看着我，彷佛在催促我的答案。

我只能说我对他所描述的这位女孩非常陌生，据我印象中书瑾的个性跟他说的那个女孩恰恰相反，她擅於表达自己的想法，对自己想要的也极力去争取，就好比，她主动向他告白。

我心里头一颤：所以说，那个女孩是另有他人？

实在想不到任何对答的句子，很想要转移话题，我又做不到，且我认为此刻的我无力再想了。

我下意识没好气道：「那就直接给她啊。」

就在我说完的同时，他把从我来的那刻之前就一直背在身後的双手缓缓拿出，在我眼前一览无遗的呈现。

还有那只粉红色的录音熊。

「喏，送你。」他微笑着放入我手中。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我甚至能察觉，我接过小熊时连手指都在颤抖着。

「你大概不记得去年的今天是什麽日子吧？」似乎早已猜透我的反应，他居然还是神态自如的迳自说着。

我试图回想去年的今天发生了什麽事，但脑海还是被现状给占据，我怎麽也料想不到我会遇到这麽令我惊喜的事情。

原来不是要送给书瑾的。

忽然一个片段的画面窜入我的脑海中。

「去年的你拒绝了我的告白。」他有些无奈地说。

「刘依柔，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不要。」

「这一年来我一直努力地在变好，让你慢慢地接受我的陪伴。

「我喜欢和你一起放学、一起吃午餐，尤其是下雨天时两人共撑一把伞，因为这样我可以更靠近你的心。

「还有，我也喜欢在我们的秘密基地里，交换着彼此的秘密，就像现在我向你表明我的心意一样。」

原来他喜欢的不是书瑾？是我自己一直认为在他心里最喜欢的女孩是她，可是我却从未过问，就怕触碰到心理敏感的那一块，原来一切只是我自己为。

「……那为什麽又是跟她连络，又是约她去看电影的？」我提出疑问。

「嗯……我只是想让你吃醋……」他搔了搔头，有些害羞地说：「其实自从跟她分手之後就没再联络了。也多亏了那位占卜的老婆婆，让我更确定那个人就是你，我才能鼓起勇气向你告白。我知道也许这种事对你来说很难启齿，但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小熊里有我想对你说的话。」

他俯首望着我，眼里满是温柔。

我也毫不犹豫地往小熊的肚子一按——

「刘依柔，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他诚恳的声音从隐藏在小熊肚子里的喇叭传出。

此刻我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闷在心里不说，而是要勇敢地告诉对方：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