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无论怎麽想,都无法相信眼前三名年轻人能够在二十支枪口下毫发无伤,甚至还让所有人陷入晕厥状态,独留分部领导一人清醒,更是在最後达到目的的与「高层」谈话。

而且不管怎麽问当天在场的人,他们的回答都是「发现子弹射不出去的时候,枪管已经像是抹布一样被拧曲,接着失去意识了」,而全员依稀有着印象的是银发青年抬起手然後握拳,以及後方的棕发男子张口含住金发青年的大腿的画面。

虽然听起来相当的荒谬,但是这件事的确在三小时前真实的发生了,而一切都是从捉了眼前这名金发青年开始的--虽然目前没有任何损失,可是这份未知有着威胁,因此与其为敌,不如结夥。

即使不能说是个深谋远虑的决定。贾纳许无声叹息,一边望着坐在前方的三个人,接着将目光放在坐在右边的银发青年上好一会,而对方就像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一样,倏地闭上了那双冷漠的金瞳。

「啊……你们好像要开始正经事了,没有我们的事的话,我们可以到外面逛逛吗?」见气氛已经转变,希利尔等不及似的举手徵求同意,一边指向坐在另一侧的禄倪,被叫到的禄倪半睁开眼却没有转头的意思。

「可以吗?他们的确和我的工作无关,只是过来帮忙我脱出的。」小米意外的为希利尔说话,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感觉已经包紮过的大腿又开始渗血了,怕希利尔又变成一位不分场合就说要舔的变态然後遭殃的只能是他。

「--我知道了,但请让我们的人同行。」贾纳许挥手向身边的一位部下示意,便看着希利尔拉起一副不爽的禄倪,跟着部下离开了房间。

虽然在拥有未知力量的人的面前,仅仅持有枪械的话根本是毫无用处,不过至少能够及时禀报突发状况。

「您很在意禄倪吗?」待门一关上,小米立刻开口询问,也不等贾纳许的回应,他迳自接话:「不可能不在意吧,就连我也想知道他是怎麽办到的……嗯,如果去问他他大概也不吝惜回答吧。

「好了,别再谈无聊事,进入正题好吗?」

心中想着在瞎扯的人明明是你,不过贾纳许只是无所谓地看了对方一眼,毕竟如果简简单单地就被对方挑拨起情绪,那麽这几十年担任守护者一职可以说是白当了。

见贾纳许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小米也是不在乎地一笑置之,状似轻松地靠上椅背,然後直接了当的说出目的,「您愿意和我做个交易吗?」

贾纳许挑眉,多少猜出了对方的心思,「你打算背叛上个雇主?」在经过解释後,知道对方的确是某个家族派来的,但是其实是一位被雇来的情报贩子,只有纯粹的金钱关系。

「请不要说得这麽难听,我并没有打算背叛。」小米一边说一边抚上自己隐隐作痛的大腿,「何况这场交易基本上是你们受惠了。」

贾纳许沉默下来,看起来不像是在思考,而是暂且同意让对方往下说,小米咧嘴一笑,用着一副没什麽大不了的口吻说出了一个简单的计画。

在这栋分部宅邸已经走将近一个小时,房间内的两人依旧没有谈完,所以禄倪和希利尔就从外面的庭院转成他们一直没兴趣的房子内部,希利尔一直手痒的东摸西摸,一边向贾纳许的部下搭话,丝毫没有被监控的自知之明一样,让对方只能够一脸茫然的回应他;禄倪如往常的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直到他突然驻留在一个画框前。

「怎麽了?莫非这上面有美人吗?」希利尔凑近意外停下脚步的禄倪,当然对方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却是伸出手指着图上的人,希利尔疑惑地跟着看对方所指的对象,不一会他微张嘴、半眯起眼,「这还真是……长得有够像啊--你知道这是谁吗?」

希利尔又转头向陪同他们逛宅邸的部下询问,对方一副踌躇着要不要继续搭理对方的模样,不过最後还是给了回应,他摇头表示不晓得画里的人的身分,於是希利尔就继续歪头看着这张话,却突然自一旁传来了声音。

「据说这个人因为曾经让初代首领出手相助,所以为了报答,一直竭尽所能的去帮助彭哥列的一切,传闻他能呼风唤雨甚至可以预知未来,而且活得很久--直到第七代首领那时就突然销声匿迹。这样听起来根本就是一个『神』了。」

「咦--这样啊。」毫不在乎贾纳许突然出现然後搭话,也对於这话中的内容无过多的反应,希利尔自然的回应对方的话,然後转过视线,斜视着小米笑问:「不觉得很像吗?」

小米没有回话只是跟着禄倪仍在凝视的方向看过去,当画中人映入眼里,他也是不禁面露诧异。

「这还真是意外啊……」

白发金眼的年轻男子,沉稳从容的气质自画匠描绘的微勾的嘴角流泄出来,外貌与那个家的大家长相当神似,唯一的不同是这位男子是短发,而那个人是及肩长发并戴着一副眼镜,况且也没有这般从容,更多的是几分严谨。

「连过来了。」禄倪轻声说道,从口中吐出的却是一般人类无法理解的古老语言,然後垂下视线,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不已:「上面不让世界爆炸,反而开始修补起了不合理。」

「往好处想是你说不定能够和云湘白头到老。」小米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同样用着悠远的古语回应着禄倪,但是他在眨眼前的目光闪过晦暗。

唯独希利尔没有说话,反常的表现却没让另外两人诧异,良久才像是在吟诵一般的低语着相同的语言,「既然是命运,只要不要违抗就好了。」

一旁的贾纳许看着三人一反不久前见到的模样,深沉肃穆的氛围绕着突然吐出未知语言的他们,在回忆前一刻他们三人说话的声音,心中却浮现了一种要他屈服、迫使双膝跪下的冲动,直到身旁的人出声才让他回神,可是刚才的情况令他额冒一滴冷汗,甚至发现他的部下的状况比他严重,脸色发白、全身微微颤抖着。

「贾纳许先生,您还好吗?莫非是中暑?」向他搭话的是小米,一副担忧的模样但是眼底却毫无波澜,在耳边响起的是自己熟悉的义大利语,贾纳许立刻佯装无事的点头。

别开玩笑了,中暑?全身发寒还差不多。贾纳许在心中吐嘈,这种状况过於诡异,就算是面对他崇拜的首领所施放的威压也没有这种感觉,而这只代表着一件事:这三个人的实力超过了首领。

但是又莫名有一种「不只如此」的感觉,本能同时警告着他们的存在不正常,是已经超过了这个星球的所有物种中的最高等--贾纳许追随本能最後在脑海中浮现的答案,让他的嘴角不禁一抽,因为实在是太荒谬了反而让人觉得是个笑话,可是又无法忽视那在脑中出现的文字。

「如果没事的话就到贾纳许先生为我们安排的临时居所吧。唉要待十天喔,呵呵。」

「哇,我要留职停薪了,看来暑假会很忙。」

「……你做了什麽?」

看着三人置若罔闻地谈话,在耳边响起的依旧是熟稔的语言,但是贾纳许却无法再相信他们真如同外貌一样,仅仅是群纯粹深藏不露的人了,结果在与他们临别前贾纳许终是忍不住的脱口询问。

「你们到底是谁?」

走在前方的三人倏地停下脚步,他们一一回头看着自己,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安静地凝视着,贾纳许一瞬间彷佛看见了三双眸色不同的眼睛一同闪过了妖异的紫光,率先出声的是和他交易要演一场骗局的小米。

「嗯……我是小米,他是禄倪,然後这只是蚊子。」小米一边说一边用手依序指着自己和另外两人,当讲到最後一个的时候口气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我有名字的啊,是洛特.希利尔喔。」不甘心被如此过份介绍的希利尔,对着小米怨怼道,不过只得到小米一边挖着耳朵一边说着「嗡嗡的好吵」。

「你想知道?」

明显问题被小米与希利尔敷衍过去,但是贾纳许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说不定询问的他在三人眼中更为怪异,却没料到三人中最为冷淡的禄倪开口了,但是这句反问竟让自己禁声。

「可以啊,但是我只会跟你说我是谁。」

不等贾纳许回答,禄倪就迳自答应了,走在最前方的他维持着半转过头的姿势,一直毫无表情的脸庞居然扬起笑容,彷佛被冰给覆盖住的冷漠双眼,出现一丝戏弄的笑意,以及若有似无的哀伤。

「我的话只是个很不正常的存在而已。」

空气在一瞬间冻结了,当贾纳许咽下唾沫、再次闭眼又张开,回答他的禄倪却已经转身离开,另外两人也微笑的向他道别,彷佛刚才的话不曾存在过。

「……到底是闹怎样啊?」

用力地呼出一口叹息,最後三个人的身分只是被禄倪的一句话给搞得更糊涂,贾纳许接着决定把今天这奇异的插曲当作是梦一场,平复好心情後呼来身边的部下要他打给总部,告知刚才交易一事。

因为已经告知是何时回来,所以公寓的一夥便放下心,也不过问他们在义大利那边发生了什麽事情,总之就回来後希利尔所言,在那边事情进行的相当顺利,结果也非常成功--至於是什麽事情进行顺利、什麽样的结果算成功,这一点大家有志一同的选择不去问。

反正如果没有事的话,那就当作是没事吧。

接着因为是久久来一次,於是希利尔就顺便说要来做个实力纪录,并直接在现场开始做资料的整理,一边笑因为被韶悦选中当练习搭档、法术和体术一起运用最後被揍晕的小米。

然後为了不让人害羞,所以希利尔不会在现场公开,而是照常把纪录结果装成信件给他们,当所有人收到信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是他们回房的时间了,这是因为途中被原野邀请一同共享晚餐,因此延迟了。

希利尔一一敲门亲自将信送到对方手中,直到最後一间傅云湘和禄倪的房间,他在傅云湘帮忙开门後一反刚才只是将信交到对方手中的行动,竟是顺势走进里头,然後轻松地揽过傅云湘的肩膀且一并把房门带上,砰的一声门就这麽关了,在咖的一声门上锁了,当傅云湘还不明现状的时候禄倪已经炸毛了。

「你要做什麽?」在傅云湘被触碰的瞬间禄倪离开了椅子,他脚下的影子就像有什麽在蠢蠢欲动般的浮动着,对於禄倪像是被人侵犯地盘的野兽一样龇牙咧嘴的模样,希利尔却微笑以对。

「我只是来告诉这位循澐的转世的她现在的实力,不要这麽紧张嘛。」

一边说一边从後方的口袋拿出了折半的信封,接着放开傅云湘的肩膀转而来到她的面前,并递出信件给对方,但是在傅云湘要接过以前发生了变故。

「完全不行。」

扬着笑容的嘴吐出突然的话语,翠绿的双眼只剩毫无人味的冷漠,手中信件被他转了方向,并在对方面前乾脆地将其撕碎。

「有够弱的,根本没有进步,你到底在做什麽?

「循澐十分之一的能力--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但是你完全没有去应用甚至是学习这能力的意思啊。

「因为很和平、又让一只非人非神的长命怪物听话,你就安逸现状了?完全忘记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啊,该说你真是一个……没用的家伙吗?」

最後一句话说完,希利尔就被急冲过来的禄倪给捉住衣领,冲击力道大到使希利尔差点站不稳,本人在瞬间的静默後竟不怒反笑,「你看,就像这样。」

「没有这回事,云湘!」听见这话的禄倪一惊,虽然没有放开衣领的意思,却已看向沉默不语的傅云湘。

他不晓得为什麽希利尔突然说话刺伤傅云湘,甚至故意惹怒自己使对方更容易接受番话,可是比起去探究希利尔的理由,现在他更担心的是少女的情况。

「对、对,没有喔,你是心甘情愿地跟着这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是这麽想吧?『这样一只强力的怪物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就算自己不去努力也没关系了』……是这样的吧?」

询问的同时视线再次和傅云湘失焦的双眼对上,微笑的面孔就像是对於因为意外反而更容易侵扰对方的思考这点,感到得意的象徵。

「承认吧,你真的是一个,又弱又胆小、无聊的废物啊。」

「……出去。」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燃烧的怒火,禄倪放开希利尔,转向握紧傅云湘微微发抖的肩膀,他心痛地咬牙,再次瞪向希利尔,出生下令并打算亲自动手赶人的时候,却被身旁的少女给拉住并且握紧,那股力道不只是制止他也像是在传达着某种感情。「云湘……?」

垂下头的傅云湘因为比另外两人都要矮小的关系,所以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颤着声,用着不甘心的语气说:「收回去……把『禄倪是怪物』这句话收回去。」将头抬起时,那双眼已不再朦胧失神,而是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怒气,傅云湘用力地一咬嘴唇,要不灵活的嘴巴继续说话。

「你说得没错,我很弱、超级弱……受人欺侮不会懂得反抗,遇到真正的攻击时只会倚靠方便的能力,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受骗最後只会放弃,给人添麻烦却因为被担心被保护而感到高兴--不只弱,还很差劲。

「我的确也忘记那一次的危险耽溺於和平了,但是你不管怎麽说我都无所谓,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多麽没有用,既无力又不聪明,比起平庸还要下等的……没有谁会去在意的人。

「但是……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全部都跟禄倪无关,我的确依赖他但是这和他是什麽无关!所以收回去,禄倪是人类!不是怪物!」

在竭尽全力的吼声落下,憋着喘息避免狼狈一面被对方看见的傅云湘,依旧瞪视着希利尔,禄倪则是呆愣地看着傅云湘,久久说不出话。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说是人类--从前的那个男人本来就是怪人,大概自己是人是怪都无所谓;循澐本来就是妖,身为怪物反而更能亲近对方--但是,在有意识以後他一直与人类相存着,看着他们与自己的模样几乎没有任何差异,所以即便他也知道彼此存在着根本上的不同,可是他依然好想要,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的被人给说是「人类」。

此刻原本徒留一个空洞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什麽给填满了,他望着傅云湘,明明心疼对方亲口贬低自己,却相当不该的感谢起这个莫名其妙的意外,所以就在他回神的时候内心充满着罪恶感,多想在自己的脸上揍几拳,但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他再次瞪向西利尔,开口就要赶走对方,却是被希利尔抢先开口了。

「不要。」在傅云湘瞪着他的这段时间,希利尔一直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对方,最後他露出笑脸拒绝了对方,并理所当然地说:「我才不听软弱无能的垃圾的话。」

「你--」「我知道了。」

对於希利尔这些毫无理由的行为,禄倪都觉得自己气到要喷出火来了--虽然真的可以喷火--结果他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再次人插话,但这次是傅云湘。

「如果我变强,你就会收回了对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应该阻止的,因为整件事的起因根本毫无道理,可是当禄倪看见傅云湘的眼中有着至今从未见过的坚定,清晰可见的执念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退的,所以他的声音瞬间消散在喉头了。

「那我会变强给你看。」

「口说无凭喔--不过,要我相信你也不是不行。」希利尔脸上的笑容如同仙境里的柴郡猫一样的狡黠,他眯眼看着面前气势大变的孩子,掩嘴的手突然比出了V,「大家不都说一个暑假可以让少年少女成长吗?那麽你就用这两个月,变强给我看。

「我就在你面前说『禄倪不是怪物,是人类』。」

「好。」

对於傅云湘因为信念而变得灼热的视线,希利尔的笑容一瞬显得温柔,但是希利尔已经转身、连道别也不说得离开了他们的房间,所以无人看见那片刻的神情。

「云湘……明明不用这麽做的。」在希利尔离开後,禄倪皱眉说道。他从没有反驳过傅云湘的任何决定,但是这一次不同,傅云湘明明没有错,不用对希利尔做出任何约定,该负责的是突然针对傅云湘的希利尔。

况且,即便让傅云湘认同了,但是希利尔说的依然是事实,他的确是一个怪物。

「有必要。」傅云湘以淡然的口吻说着,眼中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只剩下绝不妥协的坚持,「因为你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

禄倪还想要说点什麽,不过当他的眼角余光瞥到地上的纸碎时整个人怔住了,脑袋一瞬间将这些零碎的讯息拼凑、组合,最後得出的结果让他克制不住的额冒青筋。

接着他突然想起第一天到义大利之後看见的那幅画,便忍住快要爆炸的怒气,握紧拳头,僵着声音开口:「云湘,想变强吗?」

「很想,非常想。」

「既然这样我来帮你。」

话一落他就离开傅云湘的身边,并迅速开门,却在要踏出房间前,回头对傅云湘再次开口:「还有,不要再这样贬低自己了……因为,我会生气。」

看着禄倪头也不回地离开,傅云湘良久才回过神,抬起手抚向了心脏。

想要变强,而她第一个想到,能够帮助她变强地人就是禄倪。

「这就是……心有灵犀?」

「唉唷唷……这次连我都觉得自己很讨厌了,你真的很贱耶。」

「谁贱啊?被你多吸了血,要回报很正当吧。」

「好吧不贱,可是居然要我扮黑脸撒谎,你真的好坏,人家明明有在进步。」

静谧的夜晚有一人坐在屋脊上,另一人则轻松地站上,不疾不徐的走到对方的身旁,无月的夜但因无云而意外明亮,而他们先前对待彼此的方式简直像是在骗人一样,正在如平常朋友般的聊天。

「有什麽办法,因为我听见那个孩子的心愿了啊,我没有不帮忙达成的道理。」

「……你不是已经不是了吗?」

「说什麽傻话,只要我曾是,就永远是那个孩子的天、使喔。」

「天使的话才不会使出这种偏激的做法,根本是恶魔。」

「可是超有效的啊--因为「努力」这种事,只是嘴巴说说的话谁都会,所以我要让那个孩子真正的付诸实行。」

「你果然很恶劣……」

「我没说过我善良吧?」

「是啊,一点都不善良。」

第三者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後跟上的是预备般的活动关节的喀喀声。

「撑着点啊。」

在过四天,假期将要开始。

18,完。

(状况急转中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