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沛千年的渴望,执手相望的念想,轮回之下魑魅魍魉。

夜未央,留一簇火光红霞,只求点亮你眼中的星芒。

◇◇◇

龙族,传说是众神时代就存在的强大物种,古时为神族坐骑或是爱宠。

拥有天生亲近各种元素的亲和力、一出生便会施展龙语魔法、鳞片据说大陆上最坚固的秘银也刺不穿……

最初的龙族势力庞大并无繁衍问题,并且独霸着当时的大陆,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局面。这样的安逸持续了千年,直到那场众神的征战才结束。

後世称,诸神黄昏。

众神分为光与闇两个派别,起初只是口角之争,屈於座下的龙族也跟着争吵起来,因而脾气暴躁的圣龙与玄龙是最先开战的一方,据说是绝佳补品的龙血流淌於大地,汇成河流与湖泊,浸染了整座大陆。

紧接着,诸神开战,大陆作为了战场而残破不堪,日日夜夜无尽的征战喧嚣,据说连星芒也感到疲惫、连太阳也觉得无力。

多少个日月轮替,无数的神格或被摧毁或被吞食,殒落的神明无法计算。

世界动荡不安,惊醒了那沉睡的法则之神,法则之神为那些丧命的神命和其余连累的生灵而感到难过。

於是法则之神出面制止了这场无意义的虐杀与战斗,他说:「停手吧,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看看脚下这片残垣败壁宛如炼狱,生灵已在惧怕崇高吾等……」

驾驭着无神能及的力量,法则之神创造了新的空间容纳神族,把大陆还给了其余生命,连龙族也没能带走。

众神消失在大陆上,任由其余生物自行发展绝不过於干涉,好几千年流转过後,从前称霸万兽各族的龙群数量越来越少。

直至如今。

「族长大人……」有着一头金发的男子恭敬地单脚跪在银发男子的面前,语气低沉地道。

「我知道。」当时的龙族族长阿卡达斯如此回答,面色阴沉。

神谕……多少年了?当初抛弃他们龙族而走的神族,如今又以这样的方式回归,一开口便是如此难以抉择的话题。

用龙族的骄傲、他们横行大陆的权力,用他们拥有的光明去换世世代代繁衍的机会?是的,如今龙族有五百多年未出现过新生儿,而那些嚣张的人类与兽族却视他们为金银财宝堆砌出来的生物,说什麽龙血可滋养身体、龙鳞可制作铠甲、龙爪与龙角锋利无比、龙眼可看破一切虚幻之物、龙胆可为入药良品、龙骨是绝佳的法术媒介……

龙族强大,但落单的龙被众多人围攻依旧会受伤会死亡。屠杀从来不曾停歇,死亡率与出生率可谓天地之差,如今的龙族只剩下寥寥不到三十位,且又以母龙居多。

千百年前,龙族最巅峰的时候何止如此?数以千计的群龙强大又美丽,当初他们更是占领了大陆上四分之一的领土!

而现今说是落魄也不为过,再这麽下去,不出几百年龙族就会遭受灭绝的後果。

想着古时如此盛况的龙族,再想到或许龙族会在自己手中灭亡,阿卡达斯抿着唇只觉得心中难受不已,彷佛有数以万计的红火蚁蚕食着他的心脏。

但是就在方才圣殿的祭坛传来了如此的神谕,以龙族必须藏於黑暗中存活、永不干涉大陆事务为条件,换取龙族年年都有新出生的婴孩。

虽说繁衍问题解决了没错,但龙族的骄傲不容许他们像蚯蚓一样龟缩在黑暗之中!那样又与黑暗的种族有什麽差别?他们龙族是光明的、神圣的种族!

这让他难以选择,一方面是荣耀、一方面是生命,或许在人类看来生命远胜一切,但是失去自尊的生命又有何意义呢?

「巴希尔,我很难抉择,」阿卡达斯叹息,朝着最忠诚的下属开口,「告诉我族人是什麽样的声音。」

巴希尔顿了顿:「吾王,请不要难受,无论您的决定为何,我等臣民必会接受您的选择。」

阿卡达斯歛下双眸,从居穴的窗口往底下的龙居之地看去,辽阔的谷崖大地全收入眼中,不时有些龙的身影掠过。

巴希尔略感焦急地看着眼前忧虑的主子,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该说什麽。

「我去一趟圣坛。」阿卡达斯沉默许久後开口,顿了顿又补充道:「独自。」

随後银色的蝙形双翼一展,如疾风般消失在穴居内,留下欲言又止的巴希尔独自一人。

圣殿离他的居处不远,转眼间就到达了略显破败的圣坛,白色大理石制成的雕像栩栩如生地矗立在中央,雕像手中握了一颗红色的蛋形宝石,原是象徵新生之意,但如今看上去却有着淡淡的讽刺。

「为何,要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

记忆中他用着艰涩的语气问道。

那人用着既悲悯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回答:「亲爱的孩子,这已是我尽全力换取来的最大利益。」

那人为龙族所信仰的神只,与外族印象中冷淡高傲的龙族不同,诺凡吉特温柔谦逊,与精灵主神那斯凡亚只差了气质上那精灵族特有的温润感。

最大利益?

阿卡达斯虽抱有疑惑,却见诺凡吉特不愿多说……又或是不能说?

但是他却能推断,言下之意便是原先龙族可能会直接灭亡,而诺凡吉特可能为他所庇护的种族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这其中又付出了什麽,便不得而知了。

看着眼前宏伟的大殿,阿卡达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已经做好决定了,只怕他的族人会因此厌恶他,而当巴希尔坚定地说出那句话时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龙族愿意,答应此条件。」

半垂着眼,阿卡达斯单脚跪地献上最虔诚的礼节,偌大的殿堂回荡着他清冷的回应,逐渐隐没在红色宝石散发出的白光中。

而此刻,又有众多的种族像他一般地以物易物,以慾易慾,终是隐匿在黑暗而居。

後世所编纂的荣耀大陆记事,第三篇章第一节,飞遁离俗之族中曾如此撰写:

寂龙隐居黑暗,换取世代延续的明光;

炎凤放下孳乳,获取浴火重生的野望;

御狼摒弃世俗,延续濯缨沧浪的徜徉;

沧藤封闭自身,为求纯种血脉的流淌;

闇殇耽溺黑暗,扶植征战光明的奢狂。

以物易物,以慾易慾,终亡。

而有谁想到,这是迫不得已的呢?又有谁知道,神只从来未远离他们?

◇◇◇

穿过沧藤一族周边的森林,周泽楷和叶修经过了阻隔魆界与大陆的神蹟之界,金色如薄膜般的结界结实地包裹着整座大陆,偶有几个艰深难懂的符文闪现,一如过往般守护大陆几千年的保护网谁又想的到其越来越虚弱了?

历代的言者细心照料的结界在失去养分的三十余年,像株渐渐枯萎的玫瑰般凋谢,若是失去了阳光和水分很快地便会真正死去。

何况这还是一朵被虫蛀过的玫瑰呢?

踌躇了许久,叶修终是没有将杰诺所给予的结界石放置至指定地点,两人沿着神蹟之界朝北而行,一路上有三三两两遭受殇气而染的魔兽,也无一例外被铲除,偶也见过殇族留下的踪迹却没有见到任何的殇,也让他们越发越警惕。

因为清理受殇族带毒之气而堕化的物种,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几天,等接近鬼嚎岭时已经是第十天的夜晚,两人在靠近帕森卡峡谷附近的林地中紮营过夜。

这儿的夜晚相较沧藤族周边森林的星夜来说更显得清幽,简直称得上是死寂。

布下了小型的结界与禁制,叶修直接让周泽楷升起了小小的篝火,四周十分简陋直接用披风垫着草皮充当睡袋,却也是标准的配置,其他人那些搭帐什麽的……反而不便於立即行动,反正这年头除了凡人外也很难感冒,旅者大多是不在意的。

路上都有在补充食粮,两人直接将猎来的嫩肉扔到火上烤,也不必用树枝串,叶修直接动用能力让它悬在适当的距离,偶尔还能翻面让受热均匀些,只能说元素能力根本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品。

存在感意外低的奶球其实也跟上了虐殇救世小分队,这会儿正缩在叶修肩上窝成一团,得瑟的小模样说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看着眼前的篝火,偶有木柴被烧得劈啪响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中更是响亮。或许是又接近了一处未知的地带,两人路上的对话并不多,虽然这里面也有周泽楷话不多的原因,但两人肩上的压力从未减少反而日益渐增。

身处於这样被动的位置实在令人喘不过气,他们只能尽力做到不被那些与殇族勾结的人发现他们知晓这阴谋的事实,并隐匿自己的踪迹悄悄完成自己能做的一切,不知道有多少人或种族参与了这勾结之计画,而他们现在赶回人族中央城调查怕也是来不及。

水太深又太混浊,不能想办法游过去,便只能想办法造一座桥直接到对岸。

这是眼下状况最好的一个比喻,目前知道大陆上有背判者的至少有周泽楷、叶修、沧藤一族的温斯特和柯尔、精灵族的喻文州和黄少天、人族杰诺的首徒王杰希,以及御狼族和风行一族。

然污浊又渗透到了哪种地步,他们不得而知。

「熟了。」一声懒洋洋中带着温和的嗓音拉回了周泽楷的心神。

叶修熟练地用风刃切了个对半,再分成一块块一口大小的肉块,这几天经常做这种杂事的他意外地没吭过声,让周泽楷有几分不好意思。

「前辈,」周泽楷憋了片刻,终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情开口:「谢谢……」

茫然了一下,叶修仔细一想便知道对方在指什麽了,带着一抹靛蓝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装作不以为意地回答:「放心,这事儿过後我收个钱,不多,也就两百金就好。」

两百金什麽概念?一条面包约是一个铜币,一百个铜币等於一个银币,一百个银币等於一个水晶币,十个水晶币等於一个金币……而就大陆上最贵的地段人族中央城的房价来看,一栋三层楼别墅前後再带个花园约是一百金。

这麽说好了,如果依现世的角度去算,一条面包算三十元新台币,一个金币相当於三百万新台币,而叶修开口的两百金币约是等於六千万。

周泽楷虽然很愿意养叶修一辈子可是也不是这麽个养法!

张了张嘴,周泽楷只能用可怜兮兮又无措的表情回应对方。

「没钱?肉偿如何?」叶修说完看着周泽楷愣愣的表情不由得一阵低笑,只准你调戏我就不准我反击回去了?

喜欢上一个人用不了多久,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极为优秀的男人,又是从前相识的友人,更是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别跟他说什麽一见锺情感情不会稳定什麽的屁话。

一个人要认定一个人,不必用时间去证明什麽。

「逗你的。」轻笑几声,叶修随手揉乱了对方整齐的短发,扒拉得像已见雏型的鸟窝似,如果奉周泽楷为男神的那群女孩子看到一定会控诉他好几声。

看了神态自若的人一会儿,周泽楷也隐约察觉到叶修对他的态度上有些许的正向转变,多了点亲昵和试探……歛下双眸,周泽楷兴许表现出来像头害羞的小绵羊,但若是有人扒掉那层皮囊,里头肯定是只货真价实的狼族。

狼族多情却也痴情,热情如火,却同时有着冷淡的外貌。他有时虽会感到不好意思,但若是两人都站在相等的位线上,他也能坦然地回应。

说到底,只是怕对方的拒绝。

一直到两人入眠休憩前,他还是没把卡在心中许久的话讲出来,周泽楷默默地替叶修盖上一层充当成薄被的斗篷,动作十分轻柔,并未吵醒早早睡去的人。

看了一会儿叶修的睡颜,对方下眼睑的青黑有些刺眼,不禁让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晚安。」

声音很轻很温柔,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月亮被乌云遮蔽,黑暗中唯有篝火残余底火的亮光,谁也没发现那人在听到这句话时轻颤的眼睫。

有些事、有些话,并不适合现在说出口,双方心知肚明。

隔日清晨。

穿过帕森卡峡谷大概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其中的道路并不平整,或许是龙族曾在这里生活过的原因,各种魔植肆意生长且少有人烟,称得上是未知的地带。

再度跨上罗贝鲁马种,两人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马蹄声回荡在略显幽暗的峡谷之中,保持警惕地注意四周。

四周的植物几乎有一个人高,若是以步行的方式通行多少有些不便,目前为止倒是没有看到具有太大威胁性的生物,倒是虫子和爬虫类特别多,模样怪异偶尔又会成群出现,例如一种名叫面蚁的族群性蚁类若是感觉到危险便会排列成具有威吓性的面孔,饶是叶修这样阅历丰富的人有时看了也会起鸡皮疙瘩。

没办法,太恶心了。

他们往鬼嚎岭的目的不仅仅是侦查,往克尔诺森林的话可以直接穿过鬼嚎岭,由一条小道到达克尔诺森林,两人隐隐约约有种直觉——克尔诺森林,也就是十年前御狼族的驻地,会有个「因果」。

这年头直觉不是让人嗤之以鼻的第六感,很多时候,尤其是战斗时这种直觉意识往往可以让你判定下一步的动作,或许也能算是一种生物本能。

关於月神的神谕、亘古以前流传在御狼族的故事、多年未出现的言者……有种让人心悸的直觉,他们将会在那里找到所有的解答。

「其实我挺想问的,」沉默之中,叶修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种族避世的原因?」

「嗯?」周泽楷愣了一下,其实早在好久好久以前御狼族便是如此生活着,就像为什麽需要呼吸、要如何展翅飞翔那样自然而然,如果有一天有人问你为什麽要活着当人,那麽这应该是差不多的感想。

「大陆记事上的那段诗文说,沧藤一族是为了纯种血脉的保留,御狼族则是为了维持忠诚摒弃世俗。」叶修继续说:「虽然看上去御狼族是真的蛮清高的,要是没有殇族搅乱你们或许都会缩在隐匿之地里。」

「但是沧藤族……就我所看到的情况来反而像是被关在结界里面一样,」他的声音淡淡地没有什麽太大的起伏,彷佛在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云云,「我看的出来温斯特他们都很渴望外面的世界,你懂吗?就像井底里的青蛙一样。」

「但是就我的观察来看,沧藤出不了那层结界,外界也进不去,除了我们两个偶然跨破空间之外,沧藤应是近千年没看过外人,但他们见到我们气氛又非常平和,不会激动、没有过问大陆上的事情,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以为世界只有阳台大小一样。」

「嗯……」周泽楷顺着对方的话去思考,「像被拘束、叮咛。」

叶修咧开嘴笑了笑:「是啊,虽然温斯特说过精灵主神告知过我们会拜访他们这事儿,原本我以为沧藤精灵都是清心寡慾远离尘嚣什麽的,但你也看见了我们切磋时他们还挺热情地助阵什麽的。」

避世种族,是真的出於自愿而选择封闭自身吗?

「沧藤想踏出去,却无法离开,同为避世的御狼族却不被限制,殇族则是被我们强制关在外头。我在想如果这次到鬼嚎岭真的遇上龙族的话,或许可以问一问。」後半句叶修是半开玩笑地说,笑话,都千年未出现的龙族怎麽可能轻易碰见?能闯入沧藤一族算是一生修来的福气了。

但是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麽?先後几个种族不约而同地被划入避世之行列,而後殇族开战,整片大陆陷入火海。

千年後的今天他们又干涉到了这些避世族群,先是御狼族、殇族,而後又是沧藤一族,弱是再遇上剩下的龙族和凤凰一族便全到齐了。

你信命运吗?如果这些都是他人一手安排的,如果自己的一生都是他人所编着的……神非万能,又或是说神都在命运的行列之中。

「好。」虽然叶修说的有点凌乱,但周泽楷还是能理解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叶修正想再说些什麽时忽然身体一顿,随即让胯下的罗贝鲁停下脚步,一旁的周泽楷正想问怎麽了,随即有种想要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竖起浑身毛发的惊愕。两人一个有着感受风语的能力,一个有着野兽的直觉。

谁都没有忽略一瞬间之中,空气中那一丝冷冽的滞涩感。

看着因为道路狭小而走在前面的周泽楷,叶修刚想喊出一声「等等」时一道阵法的光芒闪现在两人之间,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愕然地愣了一下,随即翻身下马试图打破屏障,但那光墙只是发出被撞击的沉闷声响,没有任何动摇。

「操!」叶修咬牙切齿地暗骂一声,另一侧隔着薄薄一面屏障的周泽楷面上也是少见的焦急,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手掌刻了几道半月形的红痕几乎能掐出血来。

「冷静,冷静……」混乱中不知道是叶修的声音或是周泽楷的喃喃自语,两人迅速冷静下来,隔了一层屏障背对着背严阵以待。

猛然,罗贝鲁扬起了前蹄不安地嘶鸣,高大的丛植里传来了一股微小的魔力波动,峡谷上方两侧的崖壁也出现了黑影。

一股腐臭的腥味不再被遮掩,肆无忌惮地充斥在两人的鼻腔。

就像十年前的那天。一样身处丛林、一样被悄然包围、一样是殇族所为、同样护不了那些,他放在心中的人。

「有流寇。」周泽楷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眯起眼看着混杂在殇族的各个「光明种族」。

世界上有光就会有暗,再神圣的种族也会有背叛的信徒,部分的流寇、盗贼团体就是这样的族群,里面掺杂了来自各个种族的流放者,精灵族、矮人族、兽族、妖族、亡灵一族……

流寇与殇族合作,其实也不太意外,但看着也不舒服。

「准备好了吗,小周?」看着越发逼近的外敌,叶修将武器一甩,千机伞在掌中化成了枪矛蓄势待发。

这样的阵容,无非是想至他们於死地。

「叶修,」深吸一口气,他难得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等我。」

看着毫无意义的用词,实则隐含了诸多复杂的情绪。等我,等我打破墙过去找你,同时地,你也要有命来等我过去。

叶修闻言勾起了笑:「你也是,别让我一下就成了鳏夫了。」

没等周泽楷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叶修在屏障上用力一踏、借力往包围网冲去!

什麽是光明,什麽是黑暗;什麽是正义,什麽是邪恶。

谁是信徒,谁又是背叛者。

在此刻,这个问题似乎没有意义了,黑暗眼中的光明、光明眼中的黑暗,在殇族眼里他们何曾不是占领了这遍阔土的外来者呢?

「可怜又可笑的光明种族,」混杂在黑暗中的人神经质地轻笑,随後脸色一沉怒吼:「拿下他们!」

行前失败而造成空间裂缝的移动阵、埋伏的殇族、无法识破的隐匿之术与追踪符文……

杰诺啊杰诺,你终究也是他们的一员吗?还以为能教出王杰希这杰出的後起之秀的你,不会做出傻事呢。

叶修自嘲一笑,密密麻麻的黑暗如潮水般袭来,任凭自己再如何强大也会被耗死在这里!先是用小兵磨着自己的精力和注意力,而後又会再用高等兵种歼灭他,也算是所谓的人海战术。

不得不说,虽然非常老梗,但确实对付他们最好的兵器,一个人的战力即使如何逆天依旧会被耗空,就像巨兽遇上千万只食肉蚁也会被吞食殆尽。

时间的流逝像是变得漫长,两人身上有种许多或大或小的伤口,无一例外地全部泛黑,流出的也是污秽的血液,这同时也说明了自己被感染的事实。

殇族身上带有毒素,免疫力不够的很多都会被同化成殇族,或是被截肢抑止毒素扩散,不然就是死亡。少数的像是精灵族还能被圣树净化,但那也只是受到轻度感染才能被洗净。

现在这样若是活下来了,说不定也会被毒杀而死。

「啧!」耳边的风像是在尖叫,双手用力到发麻,脑袋也在恶臭和毒雾中晕眩。

体力和法力逐渐流失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殇族像是在玩猫逗老鼠一般,不急着弄死他们,渐渐的叶修後退到背部贴上了光墙,粗喘的气息十分不平稳,风行一族不像御狼族一样流有真神赐予的血脉,对於殇族毒素的抵抗力较显微弱。

背上属於武器的图腾光芒微弱地闪动,一闪一灭下千机伞在没有契约者力量供给的刹那化为白光消散在他的手中。

不知道杀了多少殇族、屠了多少流寇,叶修身上满是黑红交杂的秽物,像件战袍一样披在身上。

殇族派出的人马少说也有快五百个数目,五百比二,高下分明。

一声闷哼,叶修只觉头部一疼便倒在了地上,一瞬间黑暗的潮水一顿,几个兵卒踹了几下昏迷不醒的男人确定对方是真没有意识了,便退後让出一条路让後方的统领上前。

「叶修!」周泽楷瞳孔一缩,顾不上自己周身的攻击低声怒吼,用力敲着那道该死的光墙,发出大声咚咚咚撞击声。

这绝对是他最为焦躁的时刻!对面的高阶殇族噙着令人作呕的笑容往男人那儿走去,嚣张地拽起他的黑发使昏迷的人抬起头,目光在他的面孔上打量,末了还评论似地道:「长的还不错,可惜了。」

周泽楷双目瞪得通红,背上出现了一道道崭新的砍痕,黑色的血液在空中被刀刃拉出一条血花,画面看起来怵目惊心!

然而他的身体已然麻木,只觉心脏像是被绳子绞死似撕心裂肺得疼痛!他是多麽想打碎眼前的屏障,又是多麽想咬死那恶心的殇!

而该死的自己却无能为力!

「叶修──」

一阵剧烈的顿痛,耳鸣充斥在脑中像是涟漪般不停回荡,双眼像是失去意识般迷茫无身,虎口被枪枝後座力而裂开的手掌贴着屏障滑下,在光墙上留下血色的指印。

就这样结束了吗……?

周泽楷的目光开始涣散,耳鸣像是海浪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拍在脑中,失血过多让他觉得全身都在发冷。

死亡是什麽感觉?或许犹如风烛残尽般,烛泪在底下凝成水洼而渐渐被火焰蚕食而尽,然後,世界又陷入一片晦暗无光。

耳畔旁好像有什麽吼声嚎叫,殇族少见地混乱慌张了起来,地面上传来了震动巨响,不知道出了什麽变故……但此刻,周泽楷无心再去辨认,那道令他差点咬碎牙根屏障不知为何消失了,意识浑浊之中他用仅剩的力气握紧了相隔一米的男人的手。

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喟叹,接着视野一片黑暗,他也陷入昏迷。

梦。

周身都是成遍的灰暗寂冷,无风无雨也无光,有什麽在黑暗中滋长,又有什麽在黑暗中旁徨葬丧。

不自觉地向前奔跑,似乎这样就能脱离这晦暗无光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奔走了多久的时间,可能是好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有不到十分钟。

忽然间他挣脱开了漆黑的囹圄,一阵强烈却温暖的光芒笼罩在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自己的双眼无法视物,只能用手遮挡起来。

待双眼适应後,印入眼帘的是遍地苍翠之原,碧绿的草泽长至腰际随着风动而摩娑着,刺的他有点儿刺痒。

时间似是黎明之际,破晓的曙光亮灼灼地直射着这片原野,他左右张望着四周的景象,在原地晃了一圈却毫无所获。

他的双目回到原先的视角,那儿突然间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卡其色的斗篷随风鸣动,下摆和草屑一起飞扬。

这样的景象,似乎在哪里看过。

周泽楷恍惚了一瞬间,不单是因为这梦境似是存在於许久以前的记忆中,也因为那人的背影是如此地熟悉。

他看了十年、追逐了十年的背影。

张开嘴,他想出声呼唤对方的名却愕然发现自己无法出声;他想上前拥抱对方,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

对面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呼唤他,顿了一下後回过头来,背着光看不清楚面容,但周泽楷很确定对方是谁。

平缓着心跳,这是梦,是自己的梦,是可以自己控制的……

「叶修……」带着沙哑的音调开口,他略长的发随风飞扬,柔化了他温暖的笑。

梦里的男人转过身面对着他,一步一步缓缓走来,三米、两米、一米……直到两人胸口相互的紧贴拥着彼此,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这个距离,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瞳中满满地盛着自己的身影,一股暧昧缱绻的氛围随着两人的鼻息荡漾,让他想做那肖想已久的动作。

而事实上他也这麽做了。

「唔……!」叶修半眯起带笑的双眼,後脑勺被对方压了过去,唇舌在最初的愣神後也跟着进攻回去。

唾液分不清彼此不停地分泌,双方你来我往地吸吮、啃咬,就像他们俩比试的过程一般不分上下,炽热的舌尖划过齿根在口腔粗暴又温情得扫荡,偶尔缠着他的舌绕几圈、再带到自己的嘴里轻咬。

在对方的舌尖舔弄着自己舌头下的舌系带时突然一股酥麻感从尾椎蔓延,使得叶修舒服地慢慢退守、被动地承受来自周泽楷的亲吻。

对方含着自己的上嘴唇,既能啃咬唇瓣也能将舌头伸进来舔弄,老练的跟个什麽似,明明是个处,简直天赋异禀。

不知道交缠了多久,两人的双颊酡红气息也不甚平稳。

「没事?」周泽楷轻声地问,手不自觉地抚上对方白皙的脸。

在他吻上去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一阵诡异的事情:叶修的身上传来了魔力波动!

也就是说这不是单纯的梦,而是所谓的幻梦境域,这里的一切是真的又不是真的,只能说是由自己的精神力所凝成的。

「当然,」叶修挑起一侧的眉毛笑道,「倒是你,昏迷五天了,前天我都醒了。」

「谁救?」顿了顿,他问。

「龙族。」叶修耸肩回答,在此刻龙族的出现好像又不是令人太感惊讶了。

随後叶修语气沉着略带严肃地开口:「小周,你听好了,殇族的先锋军在五天前就进攻了大陆,神蹟之界濒临破碎,现在由言者赶去还能将结界补救回来……若是让殇族的大军进来,大陆就真的完了。」

周泽楷听了露出愕然的神情:「那言者?」

难道失踪三十多年的言者在龙族被找到了吗?

「详细的等你醒来再说,现在闭上眼,快回来……」

周泽楷依言闭上双眼,凝聚着自己的意识精神,只觉得叶修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虽然知道自己是在经历由幻梦境域脱离到现实世界的过程,但他仍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离对方远去的感觉。

以及这种,溺於水中逐渐失去意识、恍若窒息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