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粉色的房间里,黑发蓝眼的女孩站在镜子前,眉眼精致宛如传说里深受上帝垂爱的宠儿。

她张开手臂,温顺的让女仆服侍她穿上及地的红色洋装,鲜血一般的红色,在那身雪白的肌肤上分明的很好看。

其中一位仆人在瞥了镜子里的倒影一眼後,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就算有这几个星期的朝夕相处,也没有人能对女孩的脸产生免疫,特别打扮过後就更不用说了,但这个小小的举动随即便被一边的人喝止住。

就算只是不带任何恶意的注目,事关女孩就不会只是单纯的注目而已。

那可能会变成他们这些卑微生命消逝的原因。

门被推开了。

除了女孩的所有仆人立刻躬身退到墙角当壁纸,因为敢不敲门直接闯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提诺桀斯。」赛莲侧过脸看着他,轻轻呢喃他的名字。

身为引领整个帮派的老大,身为即将晋身十老头一员的黑帮新星,就在女孩静静睨过来的这一眼中很掉价的愣住了。

杰米顿时十分庆幸自己一进来就有先见之明的低头做祷告状,不管是看到老大发傻或看着女孩发傻,都足够自己死个千百回也在所不惜。

「你过来。」提诺桀斯随手指了一个女仆。

「是」

「她这身衣服是哪来的?」

「前几天特别订制的。」

「就只有这件?」提诺桀斯眉头皱得死紧,「这颜色太艳了,不适合。」

女仆立刻去衣柜里把所有礼服拿出来,一件件铺平在粉色大床上,各种款式各种花色,零零总总共有十来套。

可是提诺桀斯却丝毫没为自家仆人的高效率满意,反而脸色越来越难看。

「都太花俏了!」

「……」

拜托你别在掉价了老大,杰米默默地想,你现在就像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丈母娘。

女仆硬着头皮小声说道:「其实小姐穿这样也很好看…」

「好看?」提诺桀斯往前走了两步,「你说好看?」

依老大现在的愤怒程度来看,一巴掌或踹一脚都还是轻的,更甚可能会直接掏出枪…

「不、不是,我说错了!不适合!这件衣服不适合小姐!」女仆哭着,跪在枪口底下瑟瑟发抖。

杰米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对不起,请原谅他的乌鸦嘴。

但等了一会预期的枪声都没有响起,杰米抬起一只眼睛,就看到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按住枪口,女孩神色平静的看着提诺桀斯,好像她手放的地方是同样柔软无杀伤力的棉花团。

「是我说要穿这样的。」

赛莲不知道提诺桀斯又在莫名其妙抽什麽风,但起火点似乎是因为自己,那她就没理由只是待在一旁看着,以前是因为被关在水缸里她无能为力,而现在她能做的事有很多。

例如不让他再随便杀自己身边任何人。

「喔?」男人嘲讽的冷笑,「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会在乎自己的穿着。」他用力捏住女孩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赛莲因为他粗鲁的力道而微微皱起眉头,「你有搞清楚自己的身分吗?」

提诺桀斯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长长的铁链,「你是囚犯,是收藏品。」而以上这些,都是没有发言权的。

「你不属於任何人,更不属於你自己。」你只属於我,只属於提诺家族。

赛莲没有说话,似乎完全不为提诺桀斯的话所动,她只是瞬也不瞬的一直望着他。

男人觉得自己应该为她的无动於衷而愤怒,但在那双如汪洋般清明的眼眸注视下,他竟说不出更多伤人的话。

就像是,不想让她难过一样。

这个念头让提诺桀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皱着眉头,表情阴沉。

「杰米。」

「是」

「不准让她离开这个房间。」他沉声命令完後,随即在没多说一句话的转身离开。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就像是频临爆发的火山,在声势浩大地轰隆几声後又突然回复平静,诡异得让人心慌。

杰米在老大离去後忍不住瞥了赛莲几眼,思考这孩子究竟有什麽魔力,什麽都不做就能轻松驯服野兽。

他看着她垂着眼,抿着唇,纤弱娇小的雪白身体被那件艳丽华衣所包裹,黑色长发柔软散开,那是一种用任何言语都无法述说的美。

好吧,她的确有什麽都不用做的本钱,杰米艰难的移开眼睛,想着。

--------------------------

提诺桀斯正式成为十老头的一员。

庆功宴上冠盖云集,随便撞上一个人也大多能在电视上见过他们的样子,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提诺桀斯端着红酒杯穿梭其间,不需要阿谀奉承任何人,在其父死後稳住所有伺机而动的势力,甚至爬得比任何人要快要高,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所以在一个年轻的少年嗓音叫住他时,他很是不满的皱了下眉头。

「提诺桀斯?」

「我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样无礼直接的语气跟他说话,男人转过身,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是一个黑发黑眼面容精致的少年,他像猫一样的黝黑瞳孔从始至终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就像一尊只会听从命令的提线娃娃。

「找到目标了。」他说。

.

.

.

此刻外头在暗潮汹涌,也影响不了粉色房间里的温馨气氛,褐发男子捧着几本故事书坐在女孩床边,应观众可爱的眼神要求,用十分僵硬的语调念着一个个虚妄至极的童话。

「隔天公主醒来发现王子一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杰米啪一声阖上书,「好了,念完了,小姐也该睡了..…」

「隔天?」赛莲小脸埋在松软的羽毛枕头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没有睡意,「一天有多长?」

杰米顿了顿,「早餐到晚餐。」

「一星期有多长?」

「教堂礼拜的钟声。」

「一个月有多长?」

「新月到满月。」

「那一年有多长?」

「过完圣诞节的时候。」他记得小孩子都最喜欢这个节日了。

「圣诞节.....」可是赛莲却只是垂下眼帘,没有流露出一丝喜悦,甚至可以说是感伤的。

杰米有些不解,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措,他总有种女孩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感觉,所以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小姐,你该睡了。」如果被发现他三更半夜还待在这个粉得吓死人的房间,占有欲趋近变态的老板绝对会杀了他。

「最後一个问题。」她轻声呢喃,「记忆的期限有多长?」

那双水色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脆弱迷惘,让原本想落荒而逃的杰米脚步一滞。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很重要,重要到若他回答不对可能就会夺去支撑女孩活下去的力量。

过去就是过去了,他从来不做回顾过往这样没有意义的事,但就理想的情况来看..…

「直到心脏停止不在跳动。」

所以不管是曾经做下的约定,还是那些以为会就这样一辈子的情感,都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阻隔而消失。

或许会淡去,但永远都会存在在记忆里。

「你是说,死吗?」对於长生不老的海妖来说,这会是个很漫长的时光。

但她不介意把这些时光都耗在等待幻影旅团这件事上面。

「嗯」

就算是为了他努力瞎掰出来,这种虚无飘渺的言语也好。

请你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