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两世,同样空间却又互不交连。

阳界,也就是所谓人界,并不相信鬼神的存在。那是一个超越现实的遐想,因为无法眼见,便不能为凭。

同理,阴间也无法看见阳界的人。他们共用一个空间,用的是两个世界。

而能够看透两世的眼,称为

阴阳眼。

#1

「欸,听说你看得到那些东西对吧?」

倪阕刚拎起收拾好的书包,教室角落就传来一群人的嬉闹声。

他佯装没听到,兀自离开,却被人从後头拉住。他回头一望,一张笑嘻嘻的脸对着他,满脸的好奇。

「倪阕,跟你说话呢。」

倪阕抽开被拽住的胳膊,淡然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褚廷霖,我没乱说,就是他!」另一个人在後面叫道,「我国小就跟他同班的,他妈还来学校跟我们说要多包涵咧!」

他这句话一出,其他人都纷纷笑了起来。倪阕面色淡然,正要走了,褚廷霖又拉了他一下,道:「倪阕,我没其他意思,只是问你要不要跟我们玩个游戏?」

倪阕想都没想就道:「不了。」

「我都还没说呢。」褚廷霖直接横在门口,说着:「我们要玩笔仙,听说你有方面的奇能,想说如果是真的,有你在会比较安全。」

「并不会。」

「比较有保障嘛不是?」褚廷霖不依不挠地道,「况且如果没有就当娱乐啊,有就图个新鲜。」

「我看不到。」

他丢下这句,转身从後门离开。

褚廷霖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对同伴们耸耸肩,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你确定他看得到?」褚廷霖对刚刚发话的人问道。

「哈哈哈,褚廷霖你该不会真信了吧?怎麽可能有那种东西,他那叫精神错乱,脑子有病!不然他妈特地跑来学校请我们多多关照干什麽?」那人说罢,一群人笑得不亦乐乎。褚廷霖心觉不好笑,但又不好泼同伴冷水,只能跟着乾笑几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脑子有病的是你们吧,没事要我去搭讪人家干什麽,真是。

他心里叨唠,一晃眼正好瞥见一本化学讲义,静静躺在桌面上,写着两个端正的字体:「倪阕」。他拿起来翻了翻。

这几页不是明天要交的功课吗?空白的,忘记带到了吧?

褚廷霖看了看时间,离补习还有段时间。他挥别了这群猪朋狗友,直朝倪阕离开的方向奔去。

倪阕的步伐很快,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他小时候常常指着空地喊阿姨阿伯,又指着天花板说他也要玩荡秋千,把妈妈吓得不轻。算命师说他八字轻,有阴阳眼。但他爸不吃民俗这套,直接挂精神科,因此他从小就被当成精神病患者。

哥哥是个宗教信仰很强烈的人,全家只有他相信弟弟。他在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掉进河里,差点儿丧命。他哥帮他求了一个护身符,要他带在身上,从此他不再有事没事就出岔子。就算对溺水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但心理的阴影挥之不去,走在路上就没有安全感,便会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很多人对「鬼」有种误解,以为祂们在晚上或凌晨才会出来,事实上,祂们一直都存在。差别是在特定时间或环境,两界分隔较薄弱,只是「容易看到」和「不容易看到」罢了。

今天天色微阴,时近黄昏。倪阕几乎是用跑的回家。

被护身符镇住的视野微微扭曲,平常视角出现了许多朦胧黑影,虽是无害,恐惧却又油然而生。

「……倪阕!」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很遥远,好像隔了一堵墙似的。他分不清那是虚幻的,亦或是真实的。只能捂着耳狂奔。只要回到家,没有东西能威胁到他。

「喂、喂!」

一股力量扯住了他的手,倪阕一惊,下意识地甩开,对方被他过激的反应弄的迷茫,道:「你怎麽了?什麽在追你吗?狗?」

褚廷霖张望了一下,没东西,又道:「算了,你还好吗?刚刚叫你都没理我耶,还跑百米,累死我了。」

倪阕见是认识的人,松下一口气之际,发现方才那些东西不见踪影,有些登愣,摇头道:「没事,找我有事?」

「噢,这个。」褚廷霖扬了扬手中的讲义,「你放在桌上没带到,这明天要交喔。」

倪阕沈默半晌,接了过来,「多谢。」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跑走。褚廷霖一脸疑惑,挠挠头。算了,回家。

倪阕知道这举动非常失礼,但他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待在外头。冲进院子,反手把大门关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本懒洋洋趴在狗屋里的黑狗被这动静吵醒,屁颠屁颠地朝他跑过来,钻进主子怀抱里磨蹭。

「阕啊,回来先去洗手,等一下去给你哥上香。」妇人的声音自屋里传来,伴随着刀落在粘版上的声音。

倪阕放开了黑狗,进了屋子,那狗也跟着他想进屋,被他温声赶走,「小白,你进来会被妈妈骂,晚餐就没得吃了。外边玩儿去。」

黑狗----小白,很有灵性地垂下耳朵,哼哼唧唧地跑了。

「妈。」倪阕撩开厨房的帘子。徐绮闻声转过身,看他脸色不对,放下手边的工作道:「怎麽了?要下雨了?」

「嗯……」倪阕随口应了声,看到徐绮担忧的表情。

无视於她提醒他吃药的声音,倪阕提着书包上楼,到了祠堂。线香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中,幽幽晃荡的烛火莫名的令人静心。

倪阕拿出药袋,拆了一包,放到火里烧了。

他神色夷然,甚至有些冷冽。烛光照不进那双眸,只照出了一丝寂寥。

药袋上明晰的「精神科医院」几字明晃晃地在眼前,提醒他家里没有人相信他。

或许有的。

曾经。

倪阕抬头望向神桌上表匡的相片,青年和他几分相似的脸上,是与他迥异的灿烂笑容。

他取下戴在颈上的护身符,供在桌上拜了几拜。

他知道爸妈表面上依着他,都以宗教说法来代替「发病」,其实他们心里都觉得自己儿子疯了,他都知道。他百口莫辩。谁会相信一个精神异常的人?

护身符一离身,他听到了雨滴打在屋顶上的声音。

而视野变换,两界交叠,却没有他想看见的身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