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在去过的每个地方,总会听到你那最自由的笑;

当我回到一个人住的地方,最怕看到冬天你最爱穿的那件外套。

只是那怕周围再多人,感觉还是一个人,

每当我笑了,心却狠狠的哭着。

给我一个理由忘记,那麽爱我的你,

给我一个理由放弃,当时做的决定,

有些爱越想抽离却越更清晰,

而最痛的距离是你不在身边却在我的心里……」

飘着咖啡香和糕点甜味的咖啡店里,混杂浓浓惆怅的音乐是歌手A-Lin的声音,让她无端端又想起那个男人。只是前天健身中心里那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的,显然早就已经不是曾经和她一起来过这家咖啡店的那个男人。

医院侧门巷子口的这家经典咖啡,是在她住院医师第一年时开幕的,刚回国的时候发现这里还继续营业着,姚典娜便觉得欣喜。

本来以为医学中心附近消费族群应该是相当庞大,但是这个转角的店面经营轮替之快速却像换衣服般。据说早期是从一家礼仪公司倒闭之後开始,或许可能是风水不好,也或许礼仪公司的阴影让人心有所忌,便当店、饮料店、电信门市、医疗用品,一家换过一家,一直让人觉得纳闷。

想必是门口一尊七尺高的铁甲武士,驱邪除魔的气势彷若镇店之宝,让这小小咖啡店得以顺利地延续生命,也让她每次在等待开刀通知的空档,得以在此悠闲地看看书、听听音乐、喝杯咖啡。

上班时间喝咖啡,这工作真悠闲吗?这还得拜伟大的PPF(Propotionalphysicianfee指定医师费)制度所赐,论件计酬说得好听就是,做多少拿多少,做得越多领得越多。而实际上就是,没有上班时间、没有下班时间,也没有底薪。等待不算工时,而是晾在一边进退不得的零碎空档。医疗当成做业绩,也是医者为了求生存,在这个功利制度下无奈的演变。

幸好新到职这没没无闻的前两年,邹子阳学长帮他争取到还不错的固定薪,只要趁这两年绑约的时间,努力将业绩慢慢做大。两年後要维持相当的收入,除了养活自己、给老妈一些零用生活费,再加上储蓄一笔小钱,应该都不是问题。

一大早走进病房单位时,护理长为了星期六失约的事,还频频向她道歉,问她上课的状况如何。她简单地敷衍了两句,八卦护理长便滔滔不绝地称赞那瑜珈老师,是说苏综合医院老董事长的孙女,家境之优渥其实根本不需要出门工作,在健身中心担任瑜珈老师纯粹是兴趣,据闻老公也是位医师,但到底是哪家医院的医生就不清楚了。

如果她当时在相遇的那个喜宴里,好好地看清楚他身边的人长究竟甚麽样子,或许她在进到韵律教室之前,便能察觉到危险而避开了。没想到故意忽略,却反而因此让她要避也避不及地,就这样面对面遇上,真是挺大的讽刺。

苏综合医院老董事长的孙女是吗?她终於明白男人为何能够如此潇洒地抛弃多年感情,说结婚就结婚。长得漂亮、身材完美、又有着显赫家世,哪个男人不竭尽所能抓住机会,那才叫傻子呢!

是呀!只怪自己过去被爱蒙蔽,昏了头,没识清这人的真面目。

姚典娜轻轻啜了一口咖啡,甜蜜的焦糖香和着浓郁的咖啡味窜入鼻腔,让人脑子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把纸杯放在桌上,闭上眼睛抱着双臂,深深一个挺靠入沙发椅的怀中,脸上扬起满意的笑。

再也不需要在回忆里纠结,是多麽值得庆贺的事,这半年来从来不曾这般豁然开朗。

「我还有这个荣幸请姚医师吃块蛋糕吗?生日快乐。」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声音,突然幽沉地在她身前响起,让她瞬间又跌入烦躁的心情。

姚典娜睁开眼,一块樱桃黑森林蛋糕已经摆在她的桌上。

她打直了腰杆,冷漠地对着眼前男子哼出了一口气,:「呵!杜医师该不会是在向我示好吧?」

她差一点儿就忘了,原来今天就是自己的生日。过去的十年,都是他陪着她一起庆祝,即便分隔两地,也必定会相约在每年的这一天,一起吃饭、一起吃蛋糕。

十年前,她给了他倾心的初吻,也就此承认他是她的男朋友。去年,她在寒假结束前,特地留下来与他共度最後一晚,就是在那晶悦大饭店的顶楼餐厅,绚丽的夜景前、柔美的灯光下,他拥着她一同吹熄蜡烛,相约等他考完专科医师执照,她要带他去雪梨的旋转餐厅看澳洲的夜景。

那心愿,想必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了。

人事已非,只是那一句「我绝对每年都让你吃到蛋糕」的承诺,他还没忘记。

「你在等刀吗?不介意我坐这里吧?」他扬起笑弧问,没等到她应声,却已经拉开椅子堂而皇之地坐下。

她恨他吗?如果就像朱习菈说的,恨是因为爱得太深,她会生气,是不是也就表示她还爱着?就像大学时还没交往前,在课堂上揶揄斗嘴把她惹怒,便挠起他一股顽皮的恶趣味。

姚典娜皱起眉环顾四周,咖啡店里座无虚席,她实在找不到好理由拒绝。但如果要让一切云淡风轻,最好不就是漠然地像那天在健身中心一样,当作一般点头之交的同事,不痛不痒?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店不是我开的,你随便爱坐哪里都可以。」她撇起嘴角,对他爱理不理地,顺手再拿起桌上的一叠文献翻了起来。

正要把手伸向桌上的咖啡,却没想到竟被另一只手捷足先登,夺去了杯子。她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唉!我的……」

杜鑫评将纸杯凑到鼻子前,差点儿就要触及她的口红印。这个动作显然已经挑动了她惊吓反应和怒气,他却反而变本加厉,直接喝了一口:「焦糖玛奇朵,你怎麽还是习惯喝这麽甜?」

以前的他,就是常常这样不管她的叫嚷,便随手拿了她的咖啡就喝,一边还嫌弃着太浓太甜,把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然後在嘻嘻闹闹中两个人又抢着吃同一块蛋糕。可是,现在这样的习惯,却变成了一种疼痛刺激。

这倒底算是挑逗,还是调侃?或者是挑衅?

如果咖啡正在她手上,她恐怕就要直接往他脸上泼洒过去了。而内心的理智不断提醒她,要对付眼前的男人,还是得要保持镇定应对。

「有些习惯是一辈子也很难改的,不过,我决定以後改喝黑咖啡好了。年纪越来越大,禁不起太甜的负荷,还是清淡一点比较好。」她收起了情绪,收回了目光,努力将注意力继续转回手里的文献。

杜鑫评愣怔半晌,终於把她的咖啡举到她面前,又放到桌上。那手上淡淡的菸草味,撩起医疗人员的本能嗅觉。

姚典娜扭扭鼻,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又复低下头:「你甚麽时候又开始抽菸?我以为你戒掉了?」

他笑了起来,带着欣慰的笑,让她倏地发现自己不慎露的馅。

「原来你还是会关心我的,真令人感动!」他歪着头,仔细地瞧看她一阵红又一阵青的脸色,一抹苦笑无奈地说:「不过,有些习惯是因为某些人才改变的,如果人不在身边,就失去了意义,甚麽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