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iL maRe】 — 【iL maRe】（9）
时间正值中午时分，地点在医院附近的一家简餐店；午间，陆陆续续的人潮支持着店中络绎不绝的生意。
黎青好不容易在巷子里找到一个位置将机车停妥，他仰起头搜寻着简餐店的招牌，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间後才松一口气地推门而入。
「黎青，在这里！」早在服务生询问前，约他前来的人便在座位上朝他挥挥手。
是个接近里面的座位，距离内部墙壁只有一张桌子的远度。看到夏丞非後，告诉服务生不必带位，他快步走近相隔一段日子不见的同窗友人面前、在他前方的位置坐定。黎青微微一笑，「抱歉，我来迟了，等很久吗？」在图书馆馆查资料之际临时接到夏丞非的电话，他匆匆印完自己需要的资讯後赶忙来到约定的这间餐厅。因为对附近林立的餐馆不甚熟悉，他还花了一点时间在找路上面。
实习医生不允许拥有太多的休闲，黎青深知这点，他们必须做好随时被召回医院的准备，所以倘若他花太多时间找路、赶到约定的地点，却没如期看到夏丞非时，也不会太意外。
「不打紧，是我突然约你出来的。你从医图过来？」将点餐单和笔递给他，瞥到黎青搁在座位旁书夹中的资料，他问。
「嗯，刚下夜班，因为接了一个特别的p’t（病人），去查了一下他的病理。」他解释，接过餐点目录浏览。
初春来临之际，他们又轮换去两个实习单位，生活依旧是不变的忙碌。像夏丞非今天上小夜班，多半白天的空档也会被利用来搜寻实习上可能用及的资料，光阴寸金，实在容不得虚费──无论如何，黎青有些意外他会找自己来「喝咖啡、聊是非」，八成不只单纯想谈天……他作此猜测。
「你现在在心外？」找的都是心脏学理方面的参考书籍。
「对呀，你呢？」
「神内呀，被学长电得很惨。」想到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见状，黎青轻笑。他在属意的项目旁勾选完毕，正要从口袋中掏出皮夹准备结帐时、夏丞非抢先一步拿起单子，「是我约你的，今天算我请客，给点面子。」他眨眨眼。
来不及拒绝的黎青迟了一会儿才望着他坚持的背影叹笑。
「发生什麽事了？」随後，待夏丞非回座，他开门见山问。
这类型的简餐店最大的好处是方便、气氛悠闲，上餐的速度也快，还提供久坐、舒适的场所，莫怪乎深受学子与上班族群的欢迎。在餐点送来、经过一阵近况问候後，黎青直接进入主题。
「欸，说实话你可别笑我。」夏丞非苦笑地揭开序幕。
像他们这样的医学生实在缺乏足够的空闲时光，这点黎青绝对可以体会，终日奔波於医院、图书馆，将自己卖给病人、疾病、报告，任何的闲适对他们来说都显得奢侈，且大家的作息因应医院惯有的三班制度排定，平常时候要碰面其实稍嫌困难，顶多在医院中擦身而过、大家的步伐走得分秒必争──产生时差上的距离後，裂隙随着诞生，特别是不容许丝毫杂质存在的爱情领域。
这是夏丞非今天主要约黎青出来的原因，请他当自己的爱情顾问。
虽然黎青多半站在倾听者的角色，无法提供具体实质的意见，对单纯想找人吐苦水的夏丞非来讲也无可厚非。
他们的爱情最大的敌人即是时间。黎青从夏丞非的描述里归得这个结论。
他的女友在同一家医院的护理人员，双方均被三班制所束缚、互不能配合，久而久之便产生了相对的问题。
并不是彼此不能体谅，不过沉浸爱情的世界中，难免希望能有多一些时候陪伴於情人身边，任谁都受不了将近一个月没见到对方的日子。
「如果你要找对象，千万别找医护界的。」这是他最深刻的体认。夏丞非啜了口茶，苦涩地说着。
黎青默默地看着他。
因为觉得黎青似乎颇能保密、又不至於取笑他，夏丞非直觉就是约他出来一吐郁闷。
在他还想说些什麽的同时、口袋里的呼叫器霎时响起，即便绝大部分的声音被四周喧哗的音量盖过，但对这种夺命召唤敏感的他们很耳尖地都听见了。
黎青抱以万分同情的眼神瞧夏丞非认命地伸手掏出呼叫器──看来提早上班是免不了的。
「紧急状况，我回病房了！」夏丞非读完讯息後匆匆抓起置於一旁的外套，「下次有空再找你出来，不会再讲这麽扫兴的话题了。」他保证道，然後挥手告别。
黎青目送他离开，之後转而望向桌面上尚剩下三分之一份量的料理，考虑要不要把他们吃完。
已七、八分饱的他其实不很必要再塞东西进胃部，半分钟的思考後他决定中午的用餐到此结束。
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去，唤了服务生收拾完桌面的残局，黎青又坐了片刻、喝完附餐的饮品才起身离开。
而经过柜台前、一时不察，他让人从背後撞了一下，对方压根没注意、用极快的速度走出店外，无理的态度不禁令黎青有点恼怒。
轻抚着微微发疼的手臂，他不由得转身看向那人走过来的位置，远远的、却意外迎上一抹面熟的身影──难怪他觉得刚才撞到自己的那个人好像也似曾相识的样子。
歪着头想了想，黎青最後往和门口相反的方向前去。
「嗨，医师，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他对上一张笑颜。
「孽缘。」黎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麽这样说呢，我可是挺想你的。」不正经的语调，着实使人判断不出真假──是蔺小直擅长的把戏。
「我也很想你。」黎青皮笑肉不笑。
「真的吗？」对方展露惊喜的表情，「那我们一定是心意相通了！」轻漾的笑声听在黎青耳里可稍嫌刺耳，「老天爷太眷顾我们了，不忍心让我们饱嚐太久的相思之苦呀。」
真是够了……黎青率先投降。他没办法效法蔺小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些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话，唯一回应的一句已经是他的极限。
蔺小直玩味地欣赏黎青丕变的表情，似乐得一窥他羞窘又逞强的模样。「和朋友吃饭？」相较於黎青现在才发现他，蔺小直则打从他一踏进店门就知道了这人的存在。
好个巧遇……命运之神倒不亏待他们，至少重逢比想像的快上许多。
「嗯，同学……有些烦恼。」他们的对话很家常，黎青意外这样的气氛可以出现在两人之间。
「感情上？」
「你怎麽知道？」十分讶异。
「猜的。」八九不离十。蔺小直淡淡地道，随後扬起一记颇为邪佞的笑容，「他喜欢你？」
「……别开这种玩笑了。」本来对他略有改观的黎青在此更正：眼前这个人的劣根性短时间内是拔除不掉的。他扯扯嘴角，「那是你弟弟？」指方才那位鲁莽的青少年。
「嗯。」他点点头。
「好像……有点个性。」保守说法。大男孩具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与跟蔺小直不太相像的性格脸孔，称得上是时下风靡的小酷哥一个，个性感觉上似乎刚直了些。
岂听不出他言下之意在暗指青少年期的叛逆调调，蔺小直噗哧一笑，「樊修，小我九岁的弟弟，目前高中三年级。」
姓「樊」？印象中他母亲并非此一姓氏……脑海中迅速唤出许久前的记忆，然後黎青随意下了结论：「年纪差蛮多的。」避开掉深入谈及他私事的部分。
「意料之外的结果，多少有些差距。」凭他念到医大的本事，绝对推论的到他们复杂的家庭状况，蔺小直也就不打算赘述。
他们的感情不好吗？黎青瞄他一眼。
正巧对上蔺小直注视他的目光，「医生，我要走了。」他起身，「樊修没车，我得去找他。」从弟弟负气离开的时间推算，差不多是时候了。「他从高雄来的，」蔺小直解释，「专程搭车来找我吵架。」末的附上一记苦笑。
「医生，你今天休息吗？」准备离开之前，蔺小直像想到了什麽，对发愣中的黎青投以莫名的问句。
「我没排到班。」他据实以告。因为才下大夜、加上明天刚好碰上难得的休假，黎青等於有整整两天的休息日。
闻言，蔺小直满意地勾起唇瓣。「那，方不方便跟我走一趟？」他提出令人料想不着的邀请。
「你不是要去找弟弟？」让一个外人加入不觉得突兀吗？
「是啊，不过我猜，他应该会很高兴见你。」他笑道：「不瞒你说，他烦恼的其中一件事情刚好跟升学有关、或许你能给他什麽建议。」大概比他这位血缘上的哥哥给的意见还要具体实在吧。
黎青从他的表情中窥出一丝莫可奈何的讯息，让他讶异原来蔺小直亦有如此情绪，他忍不住对樊修产生了一丝佩服。
「还是你另外有事？」瞥见他手中拿着的书本、资料，加上迟而不语的思考模样，蔺小直探问。
「这倒还好……」顺着他的视线，黎青低头瞄向揽在胳窝的书籍，同时忆起自己衣柜中等不到主人认领的外套──「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不消多久，他答应了这个邀约。
无论是否为命中注定有缘的「again」，如今再次碰面，他觉得自己该适时去把握些什麽，才不至於又产生当初那种掌握不住、却货真价实的失落感──想认识这个特别的人，是缠绕於胸怀的一股显着的慾望，他决定给彼此一次机会。
他的应许，召来一记灿烂耀眼的笑容，夺目，几乎摄去了人的魂魄。
回神後，黎青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跟上了蔺小直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