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青辞感到极度的烦躁。

明明是个适中凉爽阳光充足的早晨,池塘荷叶田田,好不惬意。手里周而复始的扫帚依然在她手里,脸色却无比的凝重,究竟所谓何事,只要懂她之人大都想的明白。

不过现如今倒有个更头疼的地方,那便是为什麽军长会莫名地让她可怜且独自扫完这面积广大的花园!?

她疲惫的深叹一大口气,难怪先前觉得军长人其实没想像中复杂,因为他的心思根本犹如深渊般遥不可及。哪里好呀,不过是想让她在在这儿过劳死罢了。

身体不自觉往後倚靠,腰肢刚往喷水池石座一倾,耳畔立即出现一个让她浅意识肃然起敬,竖起腰杆子的声音。

「这样便累了?」

如同第一次遇见时的样貌,肤色并没有像军人般黎黑且身材壮硕。也许是阳光导致,浓密的眉型、脸颊轮廓的阴影竟有种忧郁的气质。

「军长。」不自觉的低头,意识到後逐渐泛红。

她不动声色地重新仰望,一举一动皆进到顾程北的眼底,眼角一丝轻微的颤抖後又是一副严谨不容侵犯的模样。

「你真的该选好棺材,好让自己不知何时被自身的无知给陷害时多一分保障。」启口便是浓浓火药味与威胁,这让青辞怎麽可能正常坦然的与之对话?

「或许……」手中握柄一紧,无来由的一股勇气,带动了思绪,「并非奴婢需要保障,是军长大人不愿使我拥有。」语毕,鼻间终於明白了什麽叫做真正棺材带来的淡淡绝望。

眼前男人愀然变色,青辞顿时发觉自己犯下大罪,冷汗如雨。

岂料对方只是更往前了几步,脸色虽然依旧不好,却少了甫才的愠色。「每次见你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一再以下犯上。」顾程北鼻间一吐,气息沾染上青辞脸庞,她难受的昂首,恰巧对上他须臾间露出的一抹温柔。

画面转化的太快令人蒙蔽了心扉,他明眸透出千山万水的磅薄斐业;她眼里无底的波光淋漓。

届时,他语气坚定,可眼底的影子却隐约不是她,甚至隐藏了另一个人,「真不该留你的。」尽是苦笑。

两人的关系如雨後的空气般的寒冷冰冻,青辞心知肚明,也许军长时常用阿宁的角度来看待她,但是她不愿,她不是什麽大小姐更不愿与军阀有任何恩怨。

顾程北是个念旧且痴情之人,欣赏不代表她动心。

千年累世的情分,或许有天没人记得清楚,但她知道,他定会永远记得丝毫不变初心。

而那份执迷却太过沉重。

良久,她问道:「军长来此有任何吩咐吗?」

对方又是一愣,为什麽她总是能抛开所有附着,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来面对他。是她本身没有情绪,还是压抑强忍自己?

顾程北欲言又止,再次下定决心时却被远方处的干扰硬声声打断。

「竟有女人。」

一身警服正义凛然,连语出的话语都简洁有力,如同本人一样,不带私人感情、冰冷淡然。

对这个迳自插进她与军长间的人青辞只有一句话:「竟然天下还有比顾程北更像冰块的人。」一丝不苟的个性让她看不惯眼。

周愈离将警帽调正,冷漠的眉锋看也不看眼前女子,「顾程北,这里是谈正事之地,最好给我个理由解释清楚。」

青辞算是看明白了,军长来这里的目的一是为了谈正事,二是为了赶她走的。不过不必多言她也会走的,没人知晓她有多讨厌周探长。

顾程北脸上没有丝毫因为对方的言词感到不悦,反而当作理所当然,「你见过她的。」

周愈离脸庞浮现一层迟疑,久违的转身注视着眼前这可疑的女人。不久,疑惑在眉宇之间逐渐消解,如冰块般刚硬的线条缓慢的纾解开来。

恍然大悟,「是你。」

青辞心头的疙瘩暂时停止,似有若无的轻点,「您好。」心底尽是不屑的一笑。

「她是刘……内圈子的人,常捣乱我的查案,怎麽如今在你这?」语气之风轻,彷佛身边的她如同透明人,完全不在意的另一人的感受。

青辞不堪其直言不讳,欲打断,「不是我要捣乱,是--」

「不是故意那是有意?」不带感情的一针见血,「每回调查犯人还是现场都是你个无名丫头干扰,否则锁喉鬼使早就是我囊中物。」以极度冷静之姿从容不迫的反驳。

「为了犯人硬闯家宅,眼里除了办案还有什麽?鼎鼎大名的周探长根本比一个杀手还不如。」

「你有了解什麽,难道你是锁喉鬼使不成?」

蓦然,青辞一时语塞,不甘让步的情绪浓缩成满脸的通红。平时的谨慎小心全成了白费,拳头握的紧实,一点细缝也无。是,她很想说她就是锁喉鬼使,她就是看不惯他的行为作风,看不惯眼里只有虚伪正义为了此时虚假的政府做事之人!

「够了。」

严肃且磁性边嗓音,瞬间打断两人无理的正值,明明没有加大声量,严厉笔直的语气却恶狠狠的贯穿两人耳膜,不约而同的罢口。

周愈离望了他一眼,不发一语。但样子绝非妥协。

青辞则还在气头上,别过头来沉默以对。

因此谁也没看见顾程北那双倾向青辞背後的手,正悄然放下。

顾程北瞳仁澄澈,神情写满无言以对,瞳孔在两人尴尬的氛围间来回扫荡,双手交叉埋於肩臂。无奈便不必多说了,更多的是挟在之中成了交际者被排除在外的感受,这绝不是嫉妒,他在心底无声默念。

「你俩多大?」他漠然道。

在此句话後又沉默了数秒,军长见这两个执拗的脾气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於是实行了下一个步骤。

轻叹,一手抓住青辞手臂将两人拉开,「你们还真熟,都焦了。」语气里有意无意的醋味因为自身的情绪而逐渐被忽视。

「这里你也别呆了,去清理亭子。」余光瞄向不远处一座位置偏僻所以乏人问津的凉亭。

「是。」这倒是随了她的意,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待青辞随光拨弄的狭影渐渐消逝时,左肩那方走进一步,转首,瞧着那人说道:「初见时便成了冤家?」

周愈离原本眼中一丝鄙夷瞬间化为乌有,彷佛什麽也没有发生过,从戏里立刻调适出来。接道:「算是吧,那丫头一身傲气。」不知为何蓦然一笑,那熟悉的诡异行为,程北心底立刻浮现他将说出的妄言。

「跟你比还是差远了。」

周愈离眼中释放出些许悲怜,「顾程北,我认为她跟阿宁背後没有关联。如果一定要布局,希望她不会是下一位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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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未残上人味的凉亭,匾额上头字体早已被经年洗涤。斑驳的残壁染上厚厚一层烟尘埃土,青辞见状深感不悦,鼻头被莫名刺鼻的泥泞味扰了几声喷嚏。

这跟第一回来时的惨况相比,算是好很多了。

走在有蜘蛛网在石板上残留的阶梯,果然只能一枝竹扫把走天下。无奈摇头,余光所见一张浑然天成的石桌椅,天不天然本无从查证,但她知晓,倘若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在这种地方着实不妥。

石桌上头有着石头特别的肌理,透着灰绿色泽。一盏烛火残骸搁置於中央,蜡液早已成固体状,烛芯成焦黄。在它周围摆放四个茶碗,皆是古董级别,为什麽她会知晓呢?只因上头珀色光泽与秦汉时期的雕绘,和刘婆珍藏在柜厨里的一模一样。

茶碗摆放东西南北之态,乍看之下像是一个局,但是青辞早就细细斟酌过,不管怎麽移动或是利用奇门遁甲,依然没有什麽乾坤在里头。

欲盖弥彰她是知道的,但是如此突兀的布局,使她忍不住赞叹军长心思之……变态。

青辞暂时对石桌没了猜想,走往後头离凉亭亭脚不远处的一道墙,一座休憩的亭子居然还是盖在墙前,这是做麽奇怪的一件事!?

到底是引蛇入洞还是障眼法?

青辞愈来愈不明,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料一个後退,後脚不知踩到什麽,脚跟一个陷进去,墙与亭脚距离不过一两米的土地中忽然一个紧凑的震动,紧接而来的,是一个古铜色纹路奇特并系着拉环的暗门……逐渐往地面上来,直到见到完整的轮廓!

青辞被眼前的震撼震慑的一动不动,曈仁不自觉的眨了数次,直到空气中的灰尘再度侵袭鼻喉,呛的她忍不住的咳。

终於意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相信眼前的景象。

她算是明白了,这个亭子、墙、石桌布局皆是障眼法,也可以说是一个局中局,以诡谲的表面使人模糊焦点,忽略掉最简单的本质。如同大环境中的人,为了利益而丧失了原有的力量,反而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退去繁华的外表後发觉,全是虚假的。

眼神一凛,她环视四周无人,伸手尝试打开铁制拉环後发觉它早因过度年老而腐蚀,相当容易便打的开。

开启时发出轻微摩擦声,眼前是一望无边的黑暗楼梯,直通底部,由上而下。起身缓慢走进。

暗门里飘出淡淡腐烂的油垢味,水气浓厚导致空气湿冷,好在身上衣物并不单薄否则又不知勾起什麽病根子。打开的暗门重新关上了,既然楼梯边缘有人进来过的痕迹,门周围杂草丛生可见不是从这里出来的,那自然是有出口的。

耳畔依稀听见水滴低落於地的声音,风声又入口顺风而走,更让她信心倍增。

泥土斑斓切成的墙面坑坑洞洞,沿途并无特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