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月6日小雪

上了大学後,由於课业和社团活动的关系,写日记的时间大幅减少,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却不得不记录下来。

傍晚和贤知在公园碰面,我们聊着毕业後各自的计画。虽然现在才年初,下半学期都还没开始,不过对於修完学分、身心都投入於写工作简历的我们,早跟毕业了没两样。

贤知修的是「公共关系」,对於没任何概念的我来说,根本无法想像课程内容包含了什麽。前几天东京帝国大学发起的游行示威活动,似乎给了他许多想法。他说在这种场面,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带头的发言人,否则少了领导,大家就只是一群失去理智的青年罢了。但贤知的目标并非成为游行的领队,因为在混乱中,谁喊得最大声,大家就听谁,不管有多麽细腻的沟通技巧都派不上用场。我不禁想起小学换座位时的争吵,「老师我要跟他坐」、「老师我近视要坐前面」、「老师我不要和女生坐」…几十分钟就能完成的事情,由於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见,花了一整节课才安排好。大家带着自己的附加条件,选定好某个位置後,彷佛成为一尊石像似的,不管老师说什麽都听不进去。「田中,你跟安达换位置好吗?这样他就能在第一排…」「为什麽是我换?他可以跟奈绪子换啊。」这时声音最大的同学成为了领导:「对啊!老师你总让着女生,不公平!」被煽动情绪的同学成为了棋子:「不公平、不公平!」没人愿意听取怀有沟通技巧、试图破围的声音,因为总感觉那样便妥协了什麽。本来众所期待的换位子,最後却以德育主任的强制分配收尾。

贤知深受他指导教授的认可,所以如果手续安排顺利的话,就有机会直接到外交部观摩一阵子。我当然也不输他,春日小学已邀我八月底过去当实习老师了。我们朝各自的梦想一步步前进,虽然不知道还需要花费多久才能达到顶端,但付出心血时总会感觉与它之间的距离再慢慢缩短。

在我们谈话结束,准备散场之际,贤知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在无名指上套了一个银色戒指。

没有夸张的布局或特效,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就让我泪流满面。

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圆梦之时,我会牵住你的手,誓死不放开。」

属於我们两人,独一无二的景色…

远藤贤知牵起了我的手。

尽管天上的雪花没有变小的趋势,由手掌心传来的热却温暖了整个身体。

「七宫智音,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七宫智音

1990年3月12日晴

不知不觉,和贤知的婚姻已步入了第五年。上周医生终於允许我回家,在踏入家门的瞬间,我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就得忙碌起来了。家里多了一位新成员—远藤神乃,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当初在取名时,我们只考虑了这个名字,想都没想万一是个男孩该怎麽办。或许正是如此,上天便满足了我们的愿望。

「要教她什麽呢?嗯…让她学钢琴吧。英文呢?要不要买外文书籍?」光是盯着神乃的脸蛋,各式各样的问题便无止境的衍生出来。婴儿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尽管身体脆弱无比,对周遭一无所知,却总给人战胜万物的信心。「她能否学会呢?有那方面的天赋吗?」类似的问题我们从来不需要考虑。好比一张空白的CD光碟,在未写入东西前,有着无限的可能性。最终是成为一张影响众人的教学光碟、赋予娱乐闲情的游戏光碟,还是成为咖啡杯下,失去标签、无人问津的杯垫,谁都无法下定论。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做什麽都能成功!」我想起了高中时,贤知说过的这句话。明明才一个月不到…我也觉得哦,小神乃,你做什麽都能成功。

工作方面,自己的产假还有4个月左右,在结束之前必须好好养身。而顺利通过上个月公务考试的贤知,下周就能以助理的身分在外交部工作了。虽然薪水不高,贤知却没有什麽太大的怨言,对於离梦想越来越近的他,应该也只能偷笑了吧。

周休二日的时候,一定要带神乃去公园逛逛。我买了一个微型风筝,虽然只有一个人头的大小,不过神乃眼中的天空,应该也跟我们不同吧。

七宫智音

1997年9月5号阴

今天去接神乃的时候,发现她眼睛红肿,不断吸着鼻子。

「神乃,怎麽了吗?有谁欺负你了?」

「他们说我是被诅咒的孩子…」神乃低着头轻声说道。

「神乃怎麽会是被诅咒的孩子呢,他们只是开玩笑而已。」

「肯定是被诅咒了,不然妈妈你看,为什麽只有我跟别人不同…」神乃指着自己的右脸颊。

相比其他地方,神乃右侧脸颊有一小块皮肤颜色比较深,是无法消去、天生的胎记。唉,这些孩子真是的,就爱挑事。原以为初中才会有这种爱找碴的家伙,没想到小学就有。看来不管什麽年纪,我们都害怕不合群、跟自己不同的人呢。

「妈妈,果然我是被…」神乃似乎把沉思不语当成是默认了。

「没有这种事哦。」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心形贴纸,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你看,妈妈也跟其他人的妈妈不一样。」

神乃眼睛睁大的注视着我。该怎麽解释比较好呢?

「我是支配七圣地的魔界少女—索菲雅。」阔出去了,我选择了小时候自己最偏爱的解释,奶奶的解释。

「魔界少女?」

「对。神乃,你身为我的孩子,当然也继承了魔界的力量。脸颊上黯黑色的印记是魔力无从释放的象徵,你才不是被诅咒,反倒是被神选中。」尽管周围的家长都盯着,脸也红的一蹋糊涂,我还是有魄力的说完了这段话。模仿的就是从前的自己,不过说出口的感觉却不同。那时的自己深信每一句话,而现在的我却只把它当作应付孩子的手段,但这就是长大吧。那麽,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神乃会认同吗?

「被神选中?哇…好帅…这里面储存着魔力呀!」神乃摸着右脸颊。

小孩就是单纯呢,不过重点是让她振作起来。毕竟「魔界力量」的实质,就是给与大家有所不同的人,维持自我,不被众潮淹没的信心。

晚上帮神乃盖好棉被,亲吻额头时,她对我说了句:「苏菲雅,晚安哦。」

正好被经过房门的贤知听到:「真怀念啊,这个称呼,已经好久没听到了。」

你还看得见吗?

「为了陪神乃,又玩起了角色扮演是嘛?」

不,早就看不见了。

已经长大的我们,早就看不见,也失去了看见它的必要了。

七宫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