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yle踏进茉莉的公寓时刚过午夜十二点,疲倦得像是打完一场仗。她蹑手蹑脚将大门推开,立刻有人走出来开灯。

「佳凯姐。」茉莉的弟弟视线往大门後瞄。

Kyle将门关上。「你姐今晚摄影组聚餐,她还没回来?」

「九点多就回来了,但过没多久又跑出去,叫我先睡不要等她。」

「她没说去哪?」茉莉的弟弟摇头。

Kyle心情跌到谷底。茉莉肯定已经看到杂志部群组里的视频。

「佳凯姐,你跟我姐吵架了?」茉莉的弟弟从冰箱取出两瓶啤酒,递给Kyle一瓶,试探地问着:「你们吵什麽?」

Kyle摇头,灌一大口啤酒,让冰凉液体稍加安抚躁动的心情,这才开口:「你真是个好弟弟。」

茉莉的弟弟尴尬笑一下,看Kyle灌完手中那瓶啤酒,「柜子里有一瓶威士忌。」

「怎不早点拿出来?」Kyle取出两只玻璃杯。

「配点咸的,我找找,冰箱里有烟燻起司……」茉莉的弟弟转身,看见Kyle盘腿坐在餐厅椅子上,手中威士忌只剩一半,整张脸发红,虽然不算太意外但还是觉得不妥,立刻将手盖住杯口,阻止她继续喝,「你要是喝挂,我姐肯定会发火。」

「叫她回来一起喝。」Kyle拨打电话,但马上进入语音信箱,传line也是未读状态,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Kyle沮丧抱怨,「你怎麽可以让她半夜一个人跑出去?」

「我怎麽敢阻止她。」茉莉的弟弟拉把椅子坐到Kyle身边,浅嚐威士忌,旋即皱眉。

「第一次喝?」Kyle问。

「有些事情,不管做几次都不会习惯。」他露出调侃笑容,表情看起来比平时在茉莉面前还要精明。

是啊,好比爱情,不管经历过几次分手,都不会习惯那种剥离撕裂的痛苦。Kyle举起酒杯碰一下对方杯子,随意胡扯让气氛轻松点,「说得好,就像你贴撒隆巴斯,每次都会把毛给ㄘㄨㄚˋ起来。」

茉莉的弟弟大笑,「原来你是走谐星路线,难怪我姐跟你在一起时都特别开心。」

是吗?Kyle瞬间松懈,脑海浮现茉莉那张乾乾净净的脸。她曾问过茉莉,究竟喜欢她哪一点?

「因为你非常奇怪,文字和本人落差很大,特别矛盾,表里不一,是个奇怪的女生。」茉莉这麽说。

「这不是称赞。」但她觉得有趣。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奇怪,每天观察你,不知不觉就……」

「就喜欢上一个奇怪的女生?」

茉莉笑着拍她额头,「是啊,就是这麽奇怪。」

Kyle不自觉摸摸额头,威士忌的效力开始弥漫出来,定睛一看,眼前不是茉莉是他弟弟。

「我姐看起来很有个性很酷,但其实心肠很软。」茉莉的弟弟看着疑似放空的Kyle,决定拉她回注意力,「但我这麽说的意思不是要你发好人卡给她。」

Kyle心一惊,迷蒙感退散,故作镇定静静听着。

「我妈过世後,我爸什麽都不管,全心全意拚事业,当时我姐一个高中生要念书又要照顾我,有一段时间非常辛苦,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Kyle点头,对这段伤痛过往知之甚详。

茉莉的母亲在她高中时期车祸猝逝,父亲悲痛不已,将全副心力投注在工作上,当时弟弟还是小学生,全靠她一人撑起家里。稍感庆幸的是,父亲事业有成,在科技业连年升职加薪,财富累积愈来愈多,使得茉莉姐弟俩生活宽裕。只是,几年後茉莉的父亲再娶另组家庭,又经常海外出差,情感渐渐疏离。

「本来我爸在大安森林公园附近买下新房子要我们搬去住,但是我姐坚持要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有我妈留下来的生活痕迹,我姐这个闷葫芦,就是这麽重感情……有没有觉得很肉麻,我自己都鸡皮疙瘩,你不会想吐吧?」

Kyle笑出来,推他一把,「三八,亏你还是高材生。」

茉莉的弟弟拿着酒杯低着头,尴尬笑着。「佳凯姐,你应该比较能把心里的话讲出来,沟通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绕一圈原来是拜托她先低头求和,免得姐姐闷出病来。Kyle啼笑皆非。她没有外人以为的那麽放得开啊。

轻微钥匙转动声传来,谈话中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注视着大门。

茉莉门一推开,见到Kyle时格外惊讶,见到两人都微醺的模样更是诧异,忍不住瞪向自己弟弟。

「我先去睡,晚安。」茉莉的弟弟飞快逃离现场。

安静诡异的小餐桌前,Kyle抓住准备要进房的茉莉,扣着手腕不放。

茉莉看她一眼,「回来搬行李?」

「我已经跟陈焕森讲清楚,我和他分手了。」Kyle盯着茉莉惊讶的表情,「你不要只看事情的表象,这对我好不公平。」

茉莉缓和下来,坐到她身边,将酒杯取走并替她将散乱的发丝给顺好,「可耘怎麽能让你喝酒?还是……你硬要他陪你喝?」

可耘就是茉莉的弟弟。

「谁敢惹辩论冠军啊,我哪里是他对手。」Kyle挪动身体,两手圈着茉莉,整个人歪倒在人家身上,「你怎麽会以为我要走?」

茉莉将她拉起来,酒气扑鼻。「你喝醉了,先睡,有事明天说。」

Kyle盘坐着不肯动。「我说,我跟陈焕森分手了,你不高兴?」

「没有。」茉莉摸她头发,「他对你不错,你要对他说这些,一定觉得很难过。」

Kyle愣住。为什麽茉莉总是能戳破她端起的坚强假象,她搞不懂自己究竟有没有爱过陈焕森,但是忽然切断关系,尤其是在陈焕森兴高采烈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特别残酷。她妈妈在陈焕森身上插一把刀,然後她推波助澜把刀子整个没入人家胸口。

「Kyle……」茉莉抱住她。

Kyle眨动眼睛,过没几秒终於泄洪似的落泪不止。要是茉莉对此质疑,她会深感委屈而愤慨不已;要是茉莉感到雀跃,她也许松一口气但没办法欢欣鼓舞。但是茉莉听见分手消息却是这麽温柔地安慰着她,完全触动Kyle对陈焕森的内疚,罪恶感有如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哭得惨烈无比。

「我还以为他会很生气,但是他没有,他好像很想哭,怎麽会这样,我比我妈还过分,陈焕森应该要拿刀捅我,他怎麽不打我两巴掌……」

茉莉抱着Kyle静静听着。

「我对不起他,我跟他说是因为妈妈,但根本不是,我撒谎我是骗子……」

茉莉听见作呕声,赶忙扶起Kyle往厕所去。呕吐声大作,Kyle抱住马桶,大吐特吐,恨不能将满腔愧疚掏空,然後冲得一乾二净。

「Kyle,不能在这里睡……」茉莉将门关好,为她脱下弄脏的洋装。

Kyle撑着马桶站起来,走去打开莲蓬头,哗的一声,水柱四射,当头淋下,热气漫起轻烟。

茉莉没离开,看着Kyle自己将内衣解开滑落,底裤一拉抛进浴缸,长发披在肩上,一丝不挂面对她,等着。

一股陌生而浓烈的气味慢慢散发出来,包围摩擦着她们不知所措的胴体。

莲蓬头水柱倾泻而下,哗啦啦的水声填满整间浴室,还有两人震耳欲聋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