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脚刚踏入房间,便见迎面砸了一只茶杯,目标是斐璟御,宰相大人不疾不徐侧身闪过,我抽着眼角对我的好二姊露出一抹贱笑。

「二姊,别来无恙啊!」

「呦,你把老娘关进这里是想严刑逼供吗?」

夏侯端月语气咄咄逼人,坐在椅子上,一脚毫无形象地踩在另一张椅子上,自以为这模样看起来特别威风,边说着话,手里又丢了一只茶杯过来,我笑吟吟站在原地不闪不躲,一手接住茶杯走到她面前坐下,边替自己满上茶水,喝了一口,茶叶泡过了头,苦涩无比,难怪姊姊大人要摔茶杯。

「姐姐,你知妹妹向来不信那套,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得来的消息又能信几分?这是拿来逼别人说出自己要的答案,而不是得到答案。」放下茶杯,我笑说道。

夏侯端月闻言,随即也笑了起来,那贱兮兮的模样跟我贼相似。

「妹妹,你还是老样子没变啊,尽说一堆歪理,不过姊姊心中还是很开心的,」她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沉默立在一旁的斐璟御,又接着道:「如今你会这样同姐姐说话,想必你是相信姐姐并未谋反吧?那倘若姐姐真的背叛了你,你又当如何?」

我笑意渐深,岂不知她话里意有所指,淡然道:「以前国师白思邈对我说过,当你选择相信一个人的时候,就必须去承担背後必然的结果。」

她微睁双目,对这话另作解释:「喔?这可不就是『谁让你要信我,活该!』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表示:「所以就算姊姊你背叛我,我最先怨的是选择相信你的自己。」

她当即泪眼汪汪、痛哭流涕执起我的双手向我保证:「……妹妹!你放心!姊姊不会让你怨恨选择相信我的你的!」

我佯装嫌弃地甩掉她的手:「……姊姊,你入戏太深了,醒醒!」

夏侯端月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水,见好就收,摆正了神色对我说:「我被抓之前,让人飞鸽传信给大姐,要她先称病躲起来避避风头,只怕这权宜之计也无法躲太久……」

她担心的事情我明白,两大亲王一北一南手握重权及四分之一兵权,她们的存在一部份便是为了分散掉那些觊觎王位的人的注意,也就是说,要对付我之前还需得先看她们同不同意,是我将她们推上风口浪尖……

我心中带着歉意,「我只能先削了你与大姊的爵位安抚群臣,话说回来,那批冷兵器你可清楚来历?」

「不清楚,只是我在想若只偷偷运进州里可能还能私下买通人,但若要明目张胆放在我眼皮底下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有内鬼!」

『内鬼』二字令她不自觉咬牙,我心中一顿,斐璟御在此时迳自出声,显然已经想到我接下来打算要说的话。

我听到他说:「臣已经私下派人去调查那批冷兵器的来源了,只是可能还需再过几日。」

『可能』?这麽不确定的话难得能从他的口中听到,我不由得朝他看去,他毫不闪躲正对我的目光,好像在无声中抗议我的不信任和表明他的忠贞。

我心虚一笑:「遇到困难了?」

「下面来报,不小心与卫将军的人正面撞上被当成嫌疑人捉了起来。」

斐璟御这话说得竟有几分咬牙切齿……

我只能呵呵一笑表示:「一切都是意外意外!朕会让卫将军多注意点的!」

随即又朝夏侯端月宽慰道:「姊姊,你先好生休息几日,之後妹妹会安排人接应你离开。」

「最好不要回来?」

夏侯端月叹了一口气,神情黯然,虽然嘴上未说,但她身上与生俱来的皇族血统中的骄傲必定令她心中非常不甘心。

「不,」我的声音格外坚定,向她保证道:「朕必不会败!」

字字掷地有声。

*

端亲王意图谋反在押解途中意外被劫,廉亲王自此对外称病不起,朝堂之上,群臣借题发挥脑洞之大令我万分佩服。

在众臣苦口婆心下,我扮演一个好皇帝广纳众言从善如流,廉端二亲王的大权被我收回,二分之一兵符重回我手中,我明白一旦收回,我绝不可能再上演一次力排众议放权的行为。

於此同时,部分官员上奏,请求召我那三位皇叔入京,我撑着额头思忖了许久,最终应了,着实是近来皇叔们看起来不比以前安分了,我想也是时候将他们召回来好好看管一番,毕竟即使是养虎为患,也该放在跟前才不至於连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事情告一段落後,我决定去把茧居在重华宫的国师『请』出来!

说起他老人家,那简直是我朝的一大传说,出生时天生意象,少年白头,天赋异禀,精通观星占卜岐黄之术,曾算出几次天灾人祸,名声威震四方,然後……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够多了,於是乎,开始了各种耍废、各种缺席重大场合,连先帝薨了也未能请出他。

悉想至此,我说得那是疾声厉色:「童公公随朕带一群侍卫去见国师,他赶关门放狗咱们就放那头前年番国进贡的大虫!」

童公公抖了抖,「陛下,这会不会玩太大!」弄不好……连他也会被吃了啊!!

我忽视眼前泪流满面的童公公着手命人下去安排,结果大虫自然没用上,我脑中想得三十六计也没有登场机会,远远的便见重华宫宫门大开,国师白思邈一身绦紫长袍恭立在那,我直觉肯定是老天要下石头了!

白思邈一头苍苍白发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几乎快闪瞎我这一双美目,再观那张脸,分明已迈入天命之年,却保养极好……肤白细嫩,令朕好生羡慕。

他双眼狭长笑起来就只剩一条线,一脸容光焕发的模样,对我说:「陛下您来了?」

我忍住想放大虫咬他的冲动问:「国师,别来无恙,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进屋聊!」再不进屋,我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进了里面之後,我後悔了……里面比外面更闪!

宫外装潢倒是朴实,内殿则华美非凡珠光宝气,四根两人合抱的大柱子上分别雕刻了栩栩如生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更镶嵌各种珠宝,架子上全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石器物,这才是真正的奢侈糜烂,真想让吴阁老来好好看看!

我摀着双眼由着童公公搀扶我到贵妃椅上坐下,等我稍微适应之後,这才秉退其余人,只剩下我和白思邈。

「皇上百忙之中抽空来看臣老人家,真令臣受宠若惊啊!」他摆出大感欣慰的神情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感动眼泪。

为老不尊说的就是他!

「国师你还是少说几句,免得朕想放狗咬你。」

白思邈当即正襟危坐:「陛下请说!」

我见他安分这才开口:「朕来这有两件事,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出马完成,一件是朕有私事问你……」

刚说完,我就後悔了,为什麽我觉得眼前的人双目散发出金灿灿的八卦光辉?

「陛下,先说您要问的吧!」

朕突然不想说了能行吗?

我在他期待的小眼神下,微露羞赧问到:「朕近来多梦,不知你可有什麽方法解决?」

「……」脸色顿显失望,他眨了眨眼,诚心建议:「陛下,臣建议您出门左拐去找太医。」

「朕……」我内心万般纠结。

见我踌躇良久,白思邈叹了一口气:「看来陛下这症状定不一般,若陛下不说出来,臣也无能为力啊。」

他说的不无道里,於是,我鼓起勇气道:「那不是一般的梦!是春梦!你懂了嘛!」

「春梦啊!」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问:「敢问对象是姓斐的那个吗?」

「……」我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堂堂一国皇帝居然问臣子怎麽解决春梦真的太羞耻了!

「原来如此,那老臣知道怎麽办了!」

「快说!」一听这话,我顿时来了精神。

白思邈满脸真诚:「很简单,老臣把那姓斐的绑到您床上,您把他给办了不就得了!」

【砰】的一声,白思邈的右脸瞬间肿得老高,我握紧拳头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脸上尽显委屈的他,内心大怒:这老头思想太前卫了,朕跟不上呐!

「你以为这春梦很一般吗?」我重新坐下,对他沉声道:「朕在梦里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并非斐璟御,更能与之对话……你看过哪个春梦能跟里面的对象对话的吗?」

白思邈摀着脸颊,睁着无辜的双目对我晃了晃脑袋:「老臣从来不委屈自己的,况且身边很多……啊啊啊啊!陛下,这可是老臣的祖传宝剑不是拿来架在老臣脖子上的啊!」

最终,在白思邈那我也没能得出什麽结论,虽然他本人看起来很为老不尊很欠人扁很靠不住,但论起办事效率绝对是稳妥的,况且另一件事情也只能交由他来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