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森林沒有說 — Ⅰ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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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飘散着浓厚的墨水味，影印店里，眼看即将要排到尽头的队伍缓缓前进，李婕旻一口含住手中的苏打冰棒，一边跟在林葳後面准备影印资料。

「你确定？我怕到时候被你妈发现我会被告啊。」

「你会不会想太多？」林葳白了她一眼：「安啦，她不会发现的，再说了，就算到时候真的发生事情，责任也是我扛。」

「你哪来这麽大的自信？」李婕旻侧了个身，压低音量问道。

「我要求我妈让我参加理化老师开的加强班，那课是周四放学後的两小时，牺牲我那天的家教就可以了，虽然我妈请的家教教得比那破课好上几百倍。」林葳毫不遮掩，缓缓道出事先拟定的计画。

「既然这样，她有甚麽理由让你牺牲你那个高学历家教的课，改上这里的『破课』？」她再问，提到破课一词还举起双手比了个Fingerquote-markgesture。

「凭……我谎称说这个老师会往考试范围授课，这样我就可以以他的方向准备考试。与其自己埋头苦干，有时候抓到成功的尾巴就不放手来的更加有机会。」说到这里，林葳眼里的光忽然黯淡了下来，「你也知道她只在乎我的成绩吧，那些数字，荣誉榜上排名的位置高度。」

乍听之下算是有根据的谎言，但为了再三确保，李婕旻还是再次反驳。「太多口头承诺了，这样容易垮。」

话音刚落，林葳越过李婕旻走到她身後的影印机，拿起刚影印好，热呼呼的那张纸，递给她，「所以才有伪造文书的问题呀。」

李婕旻，林葳的朋友之一，是最常待在林葳身边的人，想当然那些校园的欺凌她也有份，但该不该称之为朋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是个条件还不错的女生，和林葳并驾齐驱，但人与人心本来就无法相提并论，只能说，李婕旻也不是个特别好的人。

争取到至期末考前每周周四的自由两小时，林葳顿时感到肩上的负担没那麽沉了。她之所以如此压抑，全是因为自己的偏执狂母亲，施予她的压力就像每天压着一千层棉被一样喘不过气，纵使知道自己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却始终让心里的声音带着自己走。

「林葳甚麽时候变的叛逆啦？」李婕旻调侃着，一边挑选着衣服往身上比对。

换了便服来逛百货公司的两人，就像平凡的高中女生，没什麽大不了。李婕旻确实是，但对林葳可不是这麽简单。

「我本来就叛逆。」技术上来说，这句没毛病。林葳在校园可是过的风风火火呢。

「说真的，你妈管你和你哥真的是大开我的眼界，哪有人十七岁了还得五点半回家、到家了没允许不准出门，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林葳对这番话倒是无动於衷，毕竟这也是事实啊，自己也想像正常的高中生一样偶尔出来逛个街、看看电影，想到这，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无奈。

「其实也并非完全不能出门，我妈准时到家的时间是吃饭时间前三十分钟，她很执着於用餐这件事，而且星期六日早上是我爸妈的早餐约会，就代表她中午才会回到家，只要找出她的规律，假日偷溜出来也不是难事。」对母亲的行程了若指掌，这大概是有个强迫症妈妈的唯一好处吧。

「你双胞胎哥哥也会这样吗？」

闻言，林葳愣了半秒钟，但很快地恢复状态。「喔……对啊，我们家音乐室有个小窗子，可以到後院去，小时候我就是看我哥从那边跑出去，我才意识到可以偷跑的。」

「咦──酷欸……」

不知道甚麽原因，提到双胞胎哥哥一词让林葳陷入思绪的深渊，耳朵自动过滤一旁滔滔不绝的李婕旻，看似认真挑衣服的双眼早已失焦，手上拿起衣服的动作也未停歇，只是拿了就挂在手臂上，连尺寸也没看。

外人视如完美的家庭，幸福至极的标签，每当有人以美好的形容词形容林葳的家庭，她就一整个反胃。

她转向镜子比着手上的孔雀绿碎花洋装，两眼盯着的却是镜子里反射的双眼，脑中不断灌输着自己的家庭有多假象，有多不正常，软弱的父亲，偏执狂母亲，还有那个自己永远都猜不透的哥哥，明明净是疯狂不像样的假面人类，为甚麽自己无法流露出对他们的厌恶以及怨恨？

是麻木了吗？还是惯习了？

那麽她试着打碎枷锁又是为了甚麽？

哥哥他，又是怎麽想的……

「林葳！」

「……干嘛？」

「你才干嘛，我叫了你好几声了。」李婕旻有些疑惑地说。

这一回，林葳才看到自己手上堆了好几件衣服，她在心里暗自谴责自己方才失态，将几件尺寸不合的洋装挂了回去，这时，李婕旻也提出吃饭的要求。

看着两手空空的李婕旻，林葳问：「你不买啊？刚才你不是有拿一件格子洋装吗，那件挺适合你的。」

说到衣服，女孩话匣子又开了。李婕旻拿起刚挂回去的洋装，「你说这件吗？对啊，我也觉得超级好看的，但这件要七千，我要是买回去铁定被我妈骂死。」

她极为失望地看着这件洋装，林葳倒是不以为意，又撇到了一旁假人模特儿穿的黑色靴子，不顾依依不舍在镜子前比划的李婕旻，一把拿过她手上那件要价七千的洋装，「你鞋子穿几号？」

「二十三号半，怎麽了？」

李婕旻问题真的很多，林葳在心里嘀咕着，「没事，不觉得这件洋装跟那双鞋很配吗？」说毕，便迳自往柜台走，将衣服全部放在桌子上，掏出了一张信用卡递给服务员。

「对了，我还要那双二十三号半的鞋。」

而李婕旻见状，差点没吓出心脏病，连忙冲去掐着她的手臂。

「林葳你干嘛，你不会是要帮我付吧？而且你确定你妈不会查帐单？」

林葳确实是被李婕旻问到烦了，但她了解她有多不想陷入麻烦。「这张卡是我爸给我的，我妈根本不知道我有信用卡好吗？」

服务员依示拿了二十三号半的鞋盒，询问是否要试试尺寸。

「给她试吧。」

李婕旻到现在还有些不知所措，这洋装要七千多块，鞋子更是要价近万。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买礼物送你啊？」虽说听不出有任何不耐，但她的语气也没有喜悦到哪去。

林葳本来就这样的。

「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真的太贵了……」

随即，林葳勾起嘴角，「我好不容易跑出来，就当作庆祝一下嘛，快去试穿吧。」

见林葳如此真诚，李婕旻才回以一个笑容，跟着服务人员到试穿室试穿鞋子时，她还是忍不住挂上了一个念头，林葳对她这麽好，该不会是另有目的。

不知道，李婕旻根本不了解林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