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法相愛的理由 — 第五章
拍摄当天，由一名年轻的男经纪人陪同前往摄影棚，尹烨先进行梳化，厂商的人和摄影师助理在一旁说明拍摄的流程。
服装师已经待命，准备好一套又一套的服饰，与尹烨搭配的模特儿，是看起来与他同龄的外国女孩，有着一头金发和小雀斑，身材纤细高挑，十分活泼，时常带着的笑容可掬。
尹烨相较下显得格外安静，他的内心非常慌乱，而幸好他的长处是，他的表情显示不了他的紧张。
「别担心，你只要维持平常样子就可以了。」经纪人艾力拍拍尹烨的肩打气。
「好。」尹烨回答，声音听起来乾涩。
「你面对镜头很上相，而且自然。就维持这样就好，然後适度放入感情，不要让眼神空洞。」
「知道了。」尹烨说，已经看见服装师走来要带他去着装。
「你就想像是跟喜欢的人去旅游。」艾力在尹烨要到服装间前最後一刻喊着说。
感到肚子饿的时候，看向时钟，已经约莫晚餐时刻，尹书恩将档案储存，便起身移动到厨房，打开冰箱，保鲜盒内有今早尹烨赶在上课前做的海苔卷寿司，因为他料想到他赶不及回来的晚餐，她一定又会随便吃零食打发。
尹书恩拿出保鲜盒後打开，直接就流理台前站着吃，入味的醋饭不因冷藏而变硬，加上清爽的小黄瓜、鲔鱼美奶滋，简单好吃。她迅速吃完寿司，洗净保鲜盒，再拿一颗苹果，走到客厅，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啃着。一个节目看完，就随意转台，有兴趣的频道就多作停留。
不知不觉，时间也逐渐晚了。天色黑得寂静，是人们应当要入睡的时候。
尹书恩坚守在沙发上，看向墙上的时钟，担心起第一次拍摄的尹烨。
灯光、镜头、偶尔微笑、偶尔收起笑;时而要搭着女摸特儿的肩，时而拿起拍摄道具与之互动。
运动服装品牌，推出一系列男女休闲装，诉求定位在旅行时能够舒适自在，却不失时尚俐落，甚至有专属为情侣所设计能互相搭配成套的服饰。
由於一开始试拍效果很好，所以决定继续由尹烨拍型录。
在换上数不清的服饰与拍摄无数张照片後，尹烨不禁开始出神想，除了小时候与爸妈到过儿童乐园玩的记忆以外，接连遭逢巨变，毕业旅行都没有去成。看起来就是命运多舛，先是父丧、母丧，紧接着是尹书恩与死神拔河的手术，就这麽一路惊心动魄走来，忙着要恢复正常生活，几乎没有时间难过。
直到终於能够喘息，其实也没有机会旅行，因为尹书恩不喜欢旅行。
如果能一起去旅行，会是什麽状况呢？开心、争吵、莽莽撞撞的，是美好的回忆抑或是不堪回首的回忆?
不论如何，都是回忆。
尹书恩最讨厌旅行、最讨厌拍照，因为都将成为她最讨厌的回忆。
尹烨觉得自己彷佛是将过去未拍够的份量，在此刻一次补足。
屈指可数的拍照次数，仅在入学、毕业的两人合照，动作生涩笨拙得令人不忍视睹。尹烨从不觉得自己特别上相，很多事都是现在才透过摄影师、仪态老师等人的口中得知。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从容，紧张也不易在表情显现出来。
如果是尹书恩的话，大概会慌慌张张的，她无法在镜头前冷静3秒以上的时间。
尹烨拿起相机，摆出为女模特儿拍照的姿势，透过观景观，她的笑容巧笑倩兮，但他心想的却是尹书恩面对镜头3秒後就开始傻笑的脸。
很可爱，真的非常可爱，尹烨心想着，甚至任凭情愫流窜，在恍恍惚惚间，他不自觉绽放出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容。
「辛苦了。」摄影师终於说，正式结束拍摄。
「辛苦了。」尹烨说，彷佛经过一番奇幻冒险终於回到现实。
摄影师与大家一同审视照片，对於成果非常满意，「你最後的笑容真是神来之笔。」他赞赏尹烨说。
尹烨莞尔笑笑，看了自己拍的照片，有些羞赧，他怎能说他那个时候正在晃神，为什麽笑，他似乎也忘了。
回程途中，艾力开车送尹烨回家，在车上，闲谈间，他忍不住问，「你在谈恋爱吗？」
「为什麽这样问?」尹烨一惊，好奇反问。
「因为你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啊。」艾力打趣说。
「是吗？」尹烨笑笑。
「所以，有女朋友?」艾力问，想了一想又说:「不过，这也不是要你一定要公开的意思。」他解释。
「没有。」尹烨笑了笑回答，语气却也像避重就轻。
「是嘛。」艾力的口吻听来似乎心知肚明什麽，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说:「看着你拍的照片，觉得你好像是真的在跟喜欢的人去旅行，眼神很放电，含蓄而又不夸张。」
「谢谢。」尹烨开心地说，受宠若惊。
到家时，已经将近凌晨。
尹烨小声地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家里，却看见客厅电视仍开着，尹书恩就睡倒在沙发上。
尹烨轻轻靠近，关了电视，而睡着的人没有察觉，仍然睡得一脸香甜。他不忍吵醒，於是将人以公主抱的方式回房间。
但，大概是工作的疲累，让尹烨一个失神，在要把尹书恩平放在床上时，一个重心不稳，不小心绊了脚，两人便一同趴躺在床上。
尹书恩因而惊醒，一脸迷迷糊糊，一睁眼发现自己不在客厅，身上又压着庞然大物，着实吓了一大跳。
尹烨觉得好笑就笑了，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几点了？」尹书恩睡眼惺忪，侧脸对着几乎要脸贴脸的尹烨问。
「快要一点了。」尹烨的声音听起来很沉。
「辛苦了。」尹书恩拍了拍尹烨的背安慰。
「几乎像是穿了一辈子份量的衣服，拍了一辈子份量的照片。」
「是唷。」尹书恩笑了笑。
「工作真的好辛苦喔。」尹烨有感而发说。
「是呀。」尹书恩认同说。
尹烨伸手深深抚摸尹书恩的脸颊，真挚说:「谢谢。」
尹书恩定眼凝望着尹烨，片刻之後，急忙撇开头，语带轻松说:「干嘛啦！又不是只有我在支撑这个家。」
尹烨笑笑。
两人莫名陷入一阵沉默。
尹书恩再度看向尹烨，他仍对她莞尔而笑，停留在她脸颊上的手，没有离开。
她并不想说谎，不想邀功，事实上因为有大家的帮忙，才能如此顺利，才能相安无事地展开两人的生活，尹书恩想。
那时，她自己也才只是大学生，尹烨才国中。爸爸和尹烨的母亲突然在工作结束返家的途中发生车祸双亡。
还未能反应与消耗剧变而来的伤痛，现实的问题接踵而来。经由亲人帮忙，丧礼顺利完成，紧接着是尹烨的监护问题。
一连串的忙碌，让尹书恩未及时想到--是呀！尹烨的父母双亡了！
以为是丧亲之痛而沉默，从医院一直到丧礼结束，尹烨总是安静地听从安排。他们仅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短暂的两三年时间，是家人吗？原本，会成为姐弟的。两人的父母却来不及结婚，如今他们什麽关系都没有。
照顾与被照顾者，必须负担起另一个人。
尽管，尹烨强调自己可以一个人生活，毕竟还是未成年。
只有一个人的话不是太可怜了吗？
尹书恩听着家属们纷纷如此表述，却每人都有每人的难处，没办法收留尹烨。
大概是这个时候，在丧礼结束的晚上，尹书恩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并没有睡着，她听见房门打开了，有人走近她的床，然後感觉床一阵震动，背上一个接触，她听见低沉的哭泣声。
想压抑却无法克制，那呜咽的声音，听来让人心疼，当下尹书恩不禁想，不论别人怎麽说，她会带着尹烨一起生活。
所以，尹书恩缓缓爬起身，看向尹烨。
尹烨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双眼和双颊哭得红红的。
尹书恩坐正身子。
两人互相面对。
尹书恩伸手握住尹烨的手，他也回握着，这个举动让他停止了泪水，他睁睁看着她。
「一切都没有改变。」尹书恩语气认真地说，直视着尹烨，问:「要一起生活吗？」
尹烨没有回答，停顿片刻，却也没有松手。
「就一如往常，一起生活吧！」尹书恩露出温柔的笑容说。
尹烨定眼凝视着尹书恩，牵着她的手，用力一拉，让他能抱着她。
尹书恩乍时吓了一跳，却也没有拒绝，她轻拍着尹烨的背，安慰着。然後，在耳边，她终於听见小声的回答说好。她笑了笑，打从心底觉得开心。
至今，不论何时想起，都会记得这个拥抱很温暖。
尹烨的拥抱一直都是很温暖的。
然後，两人就一起生活了，也因姓氏之巧，他们对外以姊弟之称至今。照顾着也被照顾着，互相依靠互相依赖。
但，约定是有期限的，不论如何总有结束的时候。
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尹书恩哀哀地想，时间终於也要到了。她强压情绪的激动，轻声问:「为了庆祝你完成第一份工作，你有什麽愿望吗？」纵使放轻声音，仍听得出些许哽咽。
「真的吗？」欣喜若狂的尹烨没有察觉。
「不能是很难实现的愿望喔。」
「我就这麽不能信任吗？」尹烨笑笑。
「对。」尹书恩老实回答。
「好哇…...我真的觉得很受伤。」尹烨搞笑回答。
「是唷。」尹书恩笑了笑，不以为然，反而还摆酷说:「不要就拉倒。」
「欸--」尹烨急忙阻止，「你真的很大牌耶！说是要给我的愿望，还这麽没诚意。」
尹书恩嘻嘻笑了起来。
「那麽，我们去旅行，好吗？」尹烨认真说。
「好喔。」尹书恩乾脆地说。
「真的吗？」尹烨十分惊讶。
「怀疑就算了。」尹书恩佯装无情说。
「欸--」尹烨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讲出真心说:「到底是怎样嘛！」
「好唷。」尹书恩再次爽快说。
尹烨静静看着尹书恩，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尹书恩顿时失笑，反问:「到底是怎样?」
「我在做梦。」尹烨感到不可思议说。
「你太夸张了。」尹书恩笑笑说。
「真的喔，要一起去旅行。」尹烨再三确认。
「真的啦!」尹书恩笑说，然後打趣道:「我们还真的彼此不信任耶。」
尹烨哈哈地笑出声。
「就一起去旅行吧。」尹书恩表情真挚地说。
「嗯。」尹烨应了声，深深看着尹书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莫名不安的情绪爬上身，让他不禁更加拥抱她。
「喂、喂......你抱太紧啦，我要不能呼吸了！」尹书恩笑说，没有挣脱、没有拒绝，她的声音平常得听不出任何的异样。
尹烨依旧忙碌於学校和公司之间，与同学之间除了课堂上碰面，很难私下聚会。难得在一个中午，相约在学校美食广场吃午餐。在场的有张益伦、周芷筠、田一谦。
「益伦的戏，什麽时候播?」田一谦问。
「年底。」张益伦说。
「是演什麽？」周芷筠好奇问。
「女主角的弟弟，专门在刁难男主角。」张益伦说。
「好适合你。」田一谦笑笑说。
「是这样吗?」张益伦扁了扁嘴，不予置评，反倒关注起坐在一旁，又在滑手机的尹烨，不禁问：「又在跟老姐互传讯息？」
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尹烨才抬首，说:「因为今天晚上不用上课。」他轻描淡写说，一边收起手机。
「欸，晚上难得有空，一起去吃烧肉嘛。」田一谦说。
张益伦一副暧昧地看着尹烨，揶揄说:「怎麽可能!这个人可是超级姊控，一定要跟姊姊吃晚餐才行。」
尹烨听了，睨了张益伦一眼。
「你们姊弟的感情也太好了。」周芷筠不禁说。
「这家伙可是为了跟姊姊一起去旅行，老早就跟我借机车练习。」张益伦持续爆料。
「对喔，你是捷运族，我都不知道你会骑机车。」身为机车族的田一谦讶异说。
「感情太好了，其实蛮让人遐想的。」周芷筠一脸笑意，突然说，随即才补充，「不是没血缘关系嘛！」
结果换来一片鸦雀无声。
「欸，这沉默是什麽意思?」周芷筠感到意外。
张益伦意味深长地看向尹烨。
「你干嘛这样看我?」尹烨反问张益伦。
「对呀，你干嘛这样看他啦！」田一谦见状，对张益伦笑说。
「喂，话题的重点不是在我身上好吗？」张益伦不禁说，再度看向尹烨。
尹烨一副幸灾乐祸地耸肩。
「对了，尹烨的生日要到了。那天要聚餐吗？庆祝终於成年了！」周芷筠兴奋问。
三个人不约而同看着尹烨。
「嗯…...」尹烨表态出迟疑的反应。
张益伦索性说:「那天要跟姊姊一起度过，没错吧？」
「不行吗？」尹烨没好气说。
「乾脆一起找姐姐出来?」田一谦提议。
「我蛮好奇姊姊的长相。」周芷筠感兴趣说。
「超级可爱喔。」张益伦说得像个小迷弟。
「对喔，你上次送尹烨回家，应该就有见到，那再多透露一些。」周芷筠兴味盎然说。
「尹烨的手机里没有照片吗？」田一谦问。
「对喔。」张益伦恍然大悟，突然作势要抢尹烨的手机。
尹烨倒是态度很大方，只是淡然说:「她不喜欢拍照，所以没有照片。」
「欸，好奇怪的气氛。」周芷筠若有所意说，「尹烨提到姊姊时，总是产生粉红泡泡。」
「是吧。」张益伦认同说。
「有吗？」田一谦仍一头雾水。
尹烨一脸无辜，看着大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暧昧。」周芷筠下结论说。
「哪里暧昧?」尹烨装傻反问。
「不清不楚是暧昧呀。」周芷筠笑说。
当晚，尹烨还是丢下那一群朋友，在晚餐前回家。
工作上不聚餐、与朋友不聚会，能早点回家时，就回家。像个有家累的年轻人，的确她就是一个家累。尹书恩坐在餐桌前，看着尹烨进屋後，走到房间换了家居服出来时，不禁想，然後感到不可思议地笑了出声。
尹烨洗好手坐到餐桌前，看着尹书恩莫名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怎麽了?」他好奇问。
尹书恩看了看尹烨，才说:「没事。」
「什麽啦！」尹烨一副很想知道的模样。
「开心吗？」尹书恩问。
「开心呀。」尹烨回答，仍摸不着头绪，遂反问:「看起来不开心吗？」
尹书恩笑了笑摇头。
晚餐是姜汁烧肉、炒青花椰菜、蒸蛋和紫菜丸子汤。
尹烨一脸幸福满足地开动。
尹书恩看了看尹烨，随後跟着用餐。
「今天跟益伦他们吃中饭，他们提到，我才发现，我成年的生日要到了。」尹烨说。
「日子过得好快。」尹书恩的口气稀松平常，「他们没要帮你庆祝吗？」
「生日，不都是我们两人一起度过吗？」尹烨感到意外地反问，「虽然你不喜欢过生日。」
「所以，那天要和我一起度过吗？」尹书恩问。
「你那天有事吗？」尹烨的语气显得担心。
「没有。」
「那就一起度过呀。」尹烨开心说。
「好唷。」尹书恩莞尔，眼神却闪过一丝复杂。
但开心的尹烨并没有发现。
「生日快乐。」周芷筠一脸灿笑地庆贺说。
生日这天，在学校美食广场，老地方，角落的一张小圆桌，就是他们时常聚会的地方。没有蛋糕、没有夸张的布置，一如往常，周芷筠当代表，首先发声，张益伦和田一谦两人面面相觑。
因为下一秒，周芷筠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小礼盒，递给尹烨。
「生日礼物。」周芷筠神秘兮兮说，「我们三人合送的，也不是什麽昂贵的礼物，礼轻情意重。」
「谢谢。」尹烨受宠若惊，收下礼物，见周芷筠的表情，不免狐疑好奇问，「是什麽？」
「保险套。」周芷筠大方说。
尹烨一阵错愕。
张益伦和田一谦两人终於在一旁爆笑出来。
「真的吗？」尹烨仍无法置信说。
「你回家拆开礼物就知道了。」张益伦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欸，你们这群损友。」尹烨没好气说。
「生日快乐。」终於止住笑的田一谦由衷地说。
「生日快乐，兄弟。」张益伦搭着尹烨的肩，感性地说，「同窗五年，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缘分了！我爱你。」
「少恶心。」尹烨不领情说。
「祝福你有特别的一天。」周芷筠意味深长地说。
「一谦，你管好自己的女友啦。」尹烨忍不住抱怨。
「什麽!我又没怎样，是你自己想歪。」周芷筠为自己抱屈。
「又是保险套、又是特别的一天，你想表达什麽？」尹烨回嘴说。
「你也没想像中纯情嘛。」周芷筠不甘示弱。
「好啦！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很好吗？」张益伦出来打圆场。
「什麽啦！是我生日，又不是情人节。」尹烨哑然失笑。
「这麽说，之後就只有我孤家寡人耶。」张益伦恍然大悟，自顾自说。
「喂--听我说呀!」尹烨直呼。
田一谦笑了笑，拍拍尹烨，一副了然於心的样子。
连总是淡然的田一谦都如此，尹烨整个看傻了眼。
但，下课後，他们倒是很爽快就放尹烨回家。他不禁好气又好笑，拿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保险套的礼物回家，原本是稀松平常的心情，经过他们一闹，连带受到影响，也觉得怪怪的。
和尹书恩一起庆生很奇怪吗？尹烨不禁想。
往年的生日，其实也没有特别，应该会一起去超市吧，采买晚餐的食材。生日大餐要煮些什麽呢？以他们的厨艺来说，应该也煮不出太过豪华的料理。
在捷运上，尹烨望着车窗外的夜色，他莞尔一笑，烦恼到最後就是屈就寿星的口味，尹书恩最夸张的是，连吃了哈根达斯多种口味的冰淇淋，他则是简单吃了咖哩。
反正重要的也不是吃了什麽，而是两个人一起度过。
比预期的时间提早回家，尹烨一进客厅，就看见笑盈盈向着他的尹书恩坐在餐桌前。
「肚子饿了吗？」尹书恩问。
「还好。」尹烨回答，续问，「要去超市吗？」
「就看你晚餐想吃什麽？」
尹烨想了想，还是说:「咖哩?」
尹书恩笑了笑，「我就知道。所以食材买好罗，我还买了里肌猪排，来吃猪排咖哩吧。」
「好豪华。」尹烨开心地说。
「你还真容易满足。」尹书恩语毕，从餐桌前起身，走向厨房。
尹烨这才发现尹书恩身上已经着好围裙。
在等待咖哩煮好的同时，尹书恩同步在处理猪排，将猪肉排一一裹上酥炸粉、蛋液、面包粉，然後在油达到温度时，放入油炸。
俐落的程度，不似平常傻乎乎、笨拙的尹书恩。
尹烨出乎意料地一直看着忙碌的尹书恩。
「认真呀！猪排可以翻面了。」尹书恩察觉到尹烨的视线，连忙出声。
尹烨才赶紧看顾好油锅。
「你不要一副刮目相看的表情啦。」尹书恩瞥了一眼尹烨说，随即将视线转到油锅上，等待猪排炸熟的时候。
总算有所谓的空档时刻。
「我好意外，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尹烨不禁问。
尹书恩笑出声，反问:「这样就算生日礼物了吗？」
「是呀。」尹烨笑得很开心。
在炸猪排即将完成时，尹书恩盛了两盘白饭，「忘了煮汤。」她一阵惊呼，随即变得有些泄气，本来以为一切都会完美，结果百密一疏。
「我来煮，紫菜蛋花汤可以吧，很快的。」尹烨看着尹书恩一副哭丧的脸，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头，拿出锅子煮水。
炸猪排好了，尹书恩便夹在砧板上，准备直切。
「小心烫。」尹烨担心说。
「我知道。」尹书恩说，拿起菜刀气势十足地准备下手。
尹烨见状，不放心说:「小心不要切到手。」
「你真的很会担心耶。」尹书恩得意忘形就拿着菜刀笑了起来。
尹烨不禁苦笑，直觉真的不行，直接拿过尹书恩手上的菜刀，俐落切好猪排，也淋上咖哩。正巧水煮开了，接着放入紫菜，蛋液，然後调味，再焖煮。
尹书恩静静在一旁看着总是十分可靠的尹烨完成所有後续。
「停下来就在发呆唷。」尹烨见状，笑说，但仍不免心疼，柔声问:「累了吗？」
尹书恩笑着摇头。
他们合力将猪排咖哩饭和紫菜蛋花汤一一端上桌。
尹烨很美味地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尹书恩静静看了他片刻，才跟着用餐。
吃完晚餐，一起洗好餐盘，就着流理台，尹烨稍作休息，他满足地呼了一口气说:「好饱。」
「已经吃不下了吗？」尹书恩问。
「什麽？」尹烨不解。
「我有准备蛋糕喔。」尹书恩说，走至冰箱，端出一盘形状有些崎岖的蛋糕，她害羞地笑了几声，才表示:「我自己做的。」
尹烨一脸惊喜。
「这才是生日礼物。」尹书恩笑说，「只有打发奶油比较麻烦，其余很简单，里面用的不是海绵蛋糕，而是消化饼，浸泡过鲜奶油与牛奶後，一片一片叠起来，放入冰箱冷藏一小时，再涂满打发的鲜奶油，再放入冰箱冷藏两小时，最後装饰水果就完成了。」她一边说明时，眼睛闪闪发光。
尹烨因此莞尔笑说:「你只有在冰淇淋与甜点上特别热衷。」
「好哇，竟然这麽说。」尹书恩作势把蛋糕整盘拿走。
「我开玩笑的啦。」尹烨急忙阻止。
尹书恩才笑着把蛋糕放在流理台上，问:「你要在哪里切蛋糕?」
「那就在这里吧。」尹烨说。
「许愿之後就可以切蛋糕了吧，不用唱生日快乐歌唷。」尹书恩的语气像是告知而不是询问，一听就是她不想唱生日快乐歌。然後，她在蛋糕上点一根造型蜡烛。
「好。」尹烨哑然失笑，但还是一脸欣喜地闭起眼睛许愿，随後吹熄蜡烛。
「生日快乐。」尹书恩由衷地说。
「谢谢。」尹烨脸上堆满笑意说。
「那，我有话想说。」尹书恩的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
尹烨不由自主收起笑。
尹书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启口，「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这些年你辛苦了。」
尹烨笑了笑，但也没能因此松懈情绪。
尹书恩有些难为情，继续说:「本来应该是我要好好照顾你的，不过看起来给你添麻烦的都是我。谢谢你包容我这个看来没什麽用的人，谢谢你一直照顾着我，谢谢你愿意选择与我生活......」她越说越激昂，心跳得好快，脸也因此涨红，有些哽咽，有些要无法呼吸，却坚持说下去，「如今，你成年了，我们可以不必在一起生活，你可以自由......」
猝不及防的刹那，尹烨突然倾身向前，吻了尹书恩的唇。
尹书恩当下愣了许久，她睁着圆眼，直勾勾凝视着尹烨。
尹烨对此搔了搔头，显得很不好意思。
「为什麽吻我?」尹书恩怔怔地问。
「要说为什麽，我也......」冲动之後的尹烨一时之间自己也反应不及。
「所以，你根本只是想怎麽做，就怎麽做，都没有考虑清楚。」尹书恩语气激动，严肃地看着尹烨。
「为什麽生气?」尹烨为尹书恩的态度感到手足无措，才问出口的话，尚未听到回应，索性自己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
「什麽意思?」尹书恩一阵错愕。
「我喜欢你。」尹烨正色说。
「什麽喜欢?」尹书恩一时无法理解。
「你没有感觉到吗？」尹烨反问。
「不是。」尹书恩一副不知所措，「要怎麽说，是恋爱的喜欢吗？」
尹烨不禁哑然失笑，「所以才接吻呀。」他没想到尹书恩可以迟钝到这种地步。
「你怎麽知道这是喜欢?而不是依赖的讨好?」尹书恩情急之下直问。
「你觉得我在跟你讨好吗？」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尹烨下意识收起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不想要因此束缚你。你可以去喜欢真正喜欢的女生，而不是非要照顾一个生病的女生......」尹书恩沉着眼说，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好好把内心想表达的话说清楚。有些逞强、有些混乱，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为什麽要这样否定我的喜欢?」尹烨无法认同，语气也开始起伏，反问:「什麽是真正喜欢的女生?还有，在我眼中，你一直都不是病人......」
「但我就是病人呀。」尹书恩哀哀地说，「我不想把重担加诸在别人身上。」
「别人?为什麽别人可以?我就不行。你不是一直在寻找愿意接受你的人?」
「不一样!」尹书恩激动说，「就是因为知道不可能，不可以，所以我才痛。」
「你根本是一开始就否定了，其实你只是害怕而已，害怕自己伤心，所以武装自己。」尹烨直接说，一脸深切问:「所以，连我，你都无法敞开心胸，试着去相信、去喜欢我吗？」
「我不是......」尹书恩着急地不知该如何解释，又只能说:「我只是不想拖累任何人。」
「难道你要封闭自己，一个人孤单地活下去?」
尹书恩无法回答，她非常悲伤，不论自己怎麽说，都无法好好传达出她的心意。
尹烨看着如此的尹书恩，心脏就像被狠狠掐住，他为此刻的无能为力而伤心，也为她的自以为是感到生气，忍不住沉痛说:「不要把你的脑瘤当藉口，你也没那麽伟大可以决定人的选择。喜欢你的就会留下，不喜欢你的就会离开，所以你不必自己动手去推开。」
尹烨的话，让尹书恩彷佛整个人像被抽空，她的脸色一下刷白。
不能後悔。那个吻、那些话，尹烨看着尹书恩，心痛得无法再直视，所以他别开头。无法舒缓的郁闷与不甘心，一直盘据在心底。必须在伤害尚未扩大之前，在又会说出无可挽回的话之前停止。
因此尹烨选择落荒而逃，他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被留下的尹书恩则一直沉着脸，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