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度角的仰望 — € Chapter ⑥ 30度角的仰望3
回想起昨日颜浩宇在听了我那句『已经太晚了』之後，所产生的严肃、失落汇集的表情，我内心不禁感到一阵酸涩、心疼。
不过他那样的表情并没有在脸上停留太久，只因我又说了句『今天太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说吧！』
在约定的时间来到摄影社，颜浩宇引领着我到一旁的沙发坐下，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但是在我的内心一处却悄悄冒出了一点尴尬。
我静静地看着他在一个纸箱中翻找东西的背影，盯得有些稍稍的出神了。他在灯光映照下的侧脸除了令人赏心悦目外，还惨杂了一些憔悴，甚至好像还消瘦了一些。
「颜浩宇，你在干嘛？」看他在工作桌前忙碌许久，我们之间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我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语昕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得到他的回应後，我又约莫等待五分钟，颜浩宇才将方才一直整理的纸箱放到桌面来，同时坐到我的身旁，他坐下时产生了些微的气流，虽然微小却将他身上的味道散了出来，让我顿时又失神了。
「这些是我开始学摄影之後，所以拍摄的作品。」他取出一叠照片，摊开散在桌面上，「你能看出有什麽不一样吗？」
我先是望向他欲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语意，但是却只接收到认真的神情，以及些许的紧张与害怕慌乱。
我想起昨日他说想让我听个故事，这个故事或许就是深藏在内心中不愿被触碰的过去吧！也或许是让他这麽没有安全感的其中一个原因吧！只是他把这样深藏的过去跟我说真的好吗？
「浩宇！」我伸过手覆在他微颤的手背上，「你确定我可以知道这个故事？」
我的顾虑不是没有原因，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只是他的表情透露出他对这件事情的在意，而我不确认自己是否还有资格知道。
语毕，我并没有听到他直接答覆，只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中交杂着坚定，
他的眼神过於坚定，让我也稍稍安心於是也不再多问，便拿起桌面上的照片仔细审视。
我先拿起一张拍摄主场景为天空的照片，照片中整体的构图主要为三个部份。首先是令人舒爽的天际蓝背、其次为层叠的白云；最後便直接透过云层散落橘黄阳光。而在阳光的折射下，除了橘黄的光芒外，甚至还透着一点淡紫光。
「语昕，你看得出这照片里要表达的意义吗？」
虽然我并不懂摄影，但是摄影与绘画却有一个相当大的共同点，那就是画面构图。我试着抛开此刻其余杂乱的想法，仅让思绪停留在这张照片的构图中。
「以蓝天做为背景，散落的云团做为辅助，相辅相成出阳光的耀眼。而略为带橘的阳光应该是日出或者日落，不过另一头的天空呈现鱼肚白，这应该是日出吧！」我停顿下，看向颜浩宇。
他点点头，接着示意我再继续说下去。
「如果把日出比喻为事情的初始，而云层为人生必会经过的困途，阳光在穿过不同厚簿的云层时将散出不同的光芒。那麽就代表尽管人生中有再多的困难，仍会秉持如蓝天般的初心，通过重重阻碍，最後成就多采多姿的生活。」我在脑海想像那样的画面，画面中阳光不惧困难的散落地面，成了相当耀眼温暖的翅膀飞翔着，「浩宇，这是象徵对梦想的坚定与憧憬吧！」
将我手中的照片接过手，颜浩宇露出近期难得一见的笑容，「语昕，我就知道你会懂得，这是我刚接触摄影不久的作品，那个时候我认为梦想是一个让人充满勇气、动力的事情，总觉得不论如何，不管经过多少的困难，我都想要完成当摄影师的梦想。」
颜浩宇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相当完美的弧度，微笑间透露他当时对梦想的想法确实如他所言，就是一个让他非完成不可的要事。
「只是……梦想这条路并没有我想像的那麽顺遂」颜浩宇突然站起身，又从箱子中拿出好多张照片，「因为即便梦想再怎麽重要，现实中还是有许多东西更为重要，如果为了梦想放弃，而失去那些更重要的东西，我觉得那一点也不值得了。」
他表情的转换，我只能以瞬息万变来形容了。方才他那笑容像是被重组了一番，随後就成了我现在所见暗然无光的样子，而我的内心告诉我，颜浩宇此刻所要诉说的就是不随便向人提及的伤口。
此刻的他手中正紧捏着那几张照片，我靠向他拉过他的手臂顺道取过他手中的照片，又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了句：「别怕。」才低头端详那几张照片。
如果说方才的照片是属於天籁之景，那麽此刻我手中照片的画面，就只能用断垣残壁来形容了。
四方相纸中充斥散落在地面的枯枝、落叶，在一旁延伸出的影子拉出一道长长的黑暗，影子那端连接的是一座已布满青苔的湖面，画面的呈现让人不禁感到一点沮丧与伤心的感觉。而除此之外，这张照片的色彩相较於方才的照片显得灰暗许多。
暗自失忖完这张照片的意义後，我又拿起其它的几张照片，却发现这些照片完全是一系列可以命名为『痛苦』的作品。
因为除了枯枝之外，那些照片中不外乎全是灰暗天空、幽暗的小道、沾满红色液体的树干；其中还有几张应该是在医院所拍摄的人物照片。躺在病床上半边脸被火烧伤的孩童、身上插着点滴表情痛苦的女人，最後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双手沾染红色液体，同时有些模糊的照片上。
「浩宇，照片里的那红色液体，应该不是血吧！」我内心暗自希望那只是红色的颜料，因为吸引我目光那双手的主人，似乎就正在我面前。
「那是我哥出意外之後留下的最後一张摄影作品。」说话时他没抬起头看我，反而将头压得更低，紧盯着自己的手心，「他在断气前，拍下我沾染他鲜血的手掌，他说希望我能紧握着他的梦想一直走到最後……」
我看着他说话时的情绪越趋激动，正想开口安慰他，但他却似乎已沉溺於自己的世界，又再度开口。
「我哥从小就很喜欢摄影，从国中开始他就参与校际比赛，同时也获得不少奖项，後来在他的影响之下，我也开始爱上摄影，我们两兄弟总会趁着假日一起外出摄影。」
「浩宇，你慢点说，我听着！」看他眼眶已盈满了泪水，我伸手轻拍着他的後背，想让他稍稍冷静一些。
「後来，高中时他交了一个同样以摄影为梦想的女朋友，刚开始他们两个过得很幸福，也一直到处刊景拍摄了许多的作品，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很少跟哥哥一起外出了。
他们高三的时候，为了要筹备毕业展的经费，哥哥开始在外面到处打工，总是忙到三更半夜才回来。」说到这里他略为停顿了下。
「我曾经问过他是否觉得累，但他说这都是为了完成当摄影师的梦想，所以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是我最後我却发现他所有的牺牲并不是为了梦想努力，而是失去生命的开端……」
他说到这里时，我盯着他此刻的表情，竟也落泪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为了让作品更具特色，於是决定要登山，我哥准备了许多装备到了指定地点，但是却迟迟没有等到他那个所谓的女朋友。
但是我哥还是为了要遵守他们的约定，独自一人待在山上拍摄最独树一帜的照片
还为此等待到晚上，但是就在那一天他因为视线不清失足跌落山谷，虽然被抢救上来，但是到医院後没多久就断气了……」
说到最後，他的声音仅剩低沉的叹息，同时亦哽咽到说不出话了……
我看着他脆弱的模样，总觉得只要再多一些他就无法承受，於是便伸手拉过他，让他顺势的靠在我怀里：「浩宇，你先休息一下吧！你的故事再长，我都会听下去，因为我会一直都在。」
语毕，我在他的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