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航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面对这突然开始反击的儿子,他一点惧怕都没有,反而觉得他非常可笑。

「裴念谦那臭小子认识的也不过就一些小记者,顶多主管级?哼,我随便给几个董事打个电话,别说新闻了,连网路上一则爆料都不可能有。」他两手一摊,眼底尽是嘲讽司允信的不自量力。

「我知道啊,所以我说的爆料是这个。」司允信嘴角微弯,从衬衫前的口袋中把手机拿了出来。

「到现在为止,你的一切全都被录下罗,阿谦现在只要一个按钮,就能直接公开视频,你确定你那些『朋友』们能帮你压下吗?」

司玉航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下子忽然不敢妄动的继续发出狂言。

「我知道即使这样威胁你也顶多能让我离开司家而已,但很够了,我,已经受够了。」

「你就这麽讨厌我、这麽讨厌这个家吗!」司玉航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指着他,「我哪里对你不好了,给你吃好住好学习好,这可是别人想要都求不来的。」

「吃好住好学习好?我不想吃好,我只想跟家人平凡的吃一顿就算过油过咸也好吃的家常菜,只想住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至少家人都离得很近,只想有一个尊重我的梦的父母,这些平凡人随便都能拥有的东西,对我来说,才是真的求不来的。」他说着说着,手无力的滑下,他说受够了有很多方面的受够。

他受够司玉航永远不会改变的心态。

也受够那个曾经几度还期待着改变的自己。

一切都不会变的,利慾薰心已经让司玉航再也没有人性可言了。

司玉航怔怔的看着第一次说出这麽多心里话的司允信,除了冲击之外也意识到,让他变得愿意开口说出这些的人,是谁?

「你以为现在离开了,我就无法再把你抓回来了?」司玉航逞强的说。

「那你最好记得把我的手脚都打断,否则我不会放弃逃出牢笼的,直到,你死。」最後两个字他直直的看着司玉航说,但下一秒却被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你怎麽可以咒你爸死!」

「你是父亲吗?我以为只是监狱的管理者。」

这句话更加刺激了司玉航,抬起手又想再赏一巴掌,却停在半空,犹豫了。他注意到了司允信瞪着他的眼神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当然也是充满了厌恶与不屑,但此刻,他却像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般的冰冷无情。

他不再让保镳阻止司允信的离开,花了一分钟重新整理表情回到饭桌上,继续跟议员说着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他若无其事的跟着他们有意无意的谈到医院要引进新设备,期望能获得专利的部分,也看着他们开心的收下了礼盒,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就好像刚刚那段插曲不曾发生过。

刘叔等客人们都离开了後,才慢慢走回饭厅,看着背影相当疲惫的司玉航,这些年,他一直看着这对父子俩的战争,总是比八点档还精彩,却也比八点档还悲哀。

「老爷,要喝杯茶吗?」

「你怎麽在这?」

「少爷不上车,我也没办法啊。」

「……」

是啊,一直以来,看似司玉航强迫司允信,但司允信也尽力的,在满足父亲的期望了,虽然是最低限度的。

「载我出去走走。」

「是。」

司玉航微微驼着背,每一步踏起来是那样的沉重,彷佛他的力气都消耗在刚刚那场饭局上了,不,应该是消耗在跟司允信的对峙上。

刘叔发动车子後,并没有询问司玉航想去哪,而是默默的开到一些特定的地方,再加上一些自言自语。

比如停在某个看似平凡的国小前,「少爷有时喜欢在这里看父母接送小孩放学,一看,就是两个小时,有次一个孩子一直等到天黑了父母还没来,差点被奇怪的人带走,还是少爷去阻止的,才知道孩子的爸爸出了车祸,少爷还帮忙负担了他们的医药费……」

车子又辗转开到了某间开了二、三十年的手工馒头店,「少爷偶尔会来这里买一个白馒头。」

刘叔马上发现後照镜中,司玉航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他最後一次亲自接司允信放学,因为午餐一直没时间吃,曾路过这买了馒头两个人一起吃。

啊,是啊。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光呢,那样像真正父子般的时光。

刘叔再次启程,这次停车的地方看起来很平凡,不过就是一般的路边,而且他这次没有说半句话。

正当司玉航准备不耐烦的开口时,却看见很平凡的一幕──

俞初心匆匆的从大楼跑出来,看见冯秀如因为买了太多菜而提不动。

「冯女士,你买这麽多是当我们家是养猪场喔。」

「哼,这哪算什麽,你前阵子全盛时期时可以一个人吃掉这里的两倍!」

「哪有那麽夸张,你不要买这麽多,等等哥都被你养胖了。」

「干嘛怕你哥变胖?」

「哥的个性那麽……特别,要是变胖可能真的会找不到女朋友。」

「初心,你所谓的特别是?」俞初睿像鬼一样出现在她背後,把俞初心吓得立刻倒退两步。

「咳,哥的特别当然是,好的那种了。」

三人就这样说说笑笑的进入大楼,一家子的相处又热闹又亲昵,如果是之前,他可能会嗤之以鼻,但现在……

他发现,他很羡慕。

「开车吧。」他完全没有怪刘叔干嘛开来这,而是内心百感交集到,忽然觉得很寂寞,因为就算回家,家里也没有一个会亲昵的欢迎他回去的人。

那由他亲手打造出的宫殿,竟然如此的冰冷。

司允信安全脱身後并没有去找俞初心,而是一一拜访了那些曾经跟他争过广告案子,或是曾联手过的每一个广告商。不擅交际的他并没有依赖裴念谦,而是亲自,一个人一个人的拜托,用着那浅白的语言,努力表达出他的诚恳。

虽然有不少曾吃过他的鳖的人,还是趁机好好的羞辱了他一番,但他全都忍下了。

「信,你干嘛做到这种地步?」裴念谦不习惯看这样低声下去亲自去拜托人的他,刚刚几度都想出手,但又不忍毁了他的努力。

「因为,他们都很优秀。」

「你以前根本就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

「是吗?」他似乎一点也不想知道,以前的他是怎样,他只知道,如果是俞初心,绝对不会弃夥伴於不顾。

「信,你被她影响的好深。」裴念谦叹了口气。

他一听,开心的笑了,「因为我爱她。」

他轻易的说了爱这个字,以前的司允信完全不懂爱是什麽东西的人,却这麽轻易的找到了。

裴念谦羡慕的望着,然後继续看着一个被爱情影响而改变的傻瓜,继续的为夥伴四处低头,明明少了以前的霸气身段,但他看起来比曾经广告鬼才的司允信,还要耀眼。

「所以才说爱情,很可怕。」嘴上明明说着可怕,但他的表情却是满满的羡慕,脑海里又再一次无法控制的想起了某张认真的侧脸。

俞初心已经在家等了一星期了,司允信完全没有跟她联络,她也不急,因为她相信他。

没等到司允信的消息,先等到了骆思婷的来电,她倒是要好好跟这个家伙算点帐了。

「上来我家。」

「我、我干嘛上去你这个死穷人家啊。」

「因为你欠我。」

「我……」骆思婷语塞,乖乖上楼後,就发现楼上不只俞初心,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孩。

「介绍一下,这是张亚妃跟孙兆珊,这位是……」

「要准备吞一千根针的骆思婷罗。」孙兆珊直接脱口。

「什麽一千根啦!」

「咦?你不知道吗?毁约的人要吞千根针喔。」张亚妃也跟着露出了煞有其事的表情说着,最近训练过演技,她要唬人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了。

只见骆思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脸在想着什麽时候可以趁机逃走的表情。

「骗你的啦,不过,谢谢你毁约。」俞初心的道歉来的太突然,骆思婷反而不习惯了,正想要喊出『死穷人』,但看在她人多势众的份上还是乖乖闭了嘴。

「我们正要吃饭,你也来一碗吧。」孙兆珊贴心的帮她多夹了好几块卤肉。

「是啊,学姐妈妈的手艺超好,再配上兆珊的卤肉……要不是我被下令节食早就吃光了,你太幸运了。」张亚妃一脸含恨的瞪着眼前的蔬菜,这一大盘蔬菜还是俞初心准备的,根本是报仇来着。

骆思婷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对她这麽好,跟那些做作的名媛不一样,她们的表情都很假,说的话也尽是在炫耀……从没有人像这样,不求利益的对她。

「俞、俞初心,我就勉强允许你跟允信哥在一起好了。」

「喔?谢谢你。」

「那可不是我让给你喔,因为、因为……我也有新的人选了。」

一嗅到有趣话题的味道,张亚妃马上眼睛一亮,「听起来不单纯喔。」

「嗯……确实,不太单纯。」她认同的点点头,才娓娓道来那天在烧酒屋喝个烂醉後,就把一个陌生男人拐回家,一起同床共眠了一夜的事。

「同床共眠?」

「拐回家?」

「天啊……」三人摇摇头,想不到有时最单纯的最吓人。

「你、你们想去哪了,什麽都没发生啦,但是……咳,反正,那个人还、还满……我不说了!」脸红到快可以煮开水的骆思婷开始沉默的猛扒饭,不管旁人如何逼问,就是不再说出任何细节。因为,这细节是属於她的,唯一可以独占的秘密。

俞初心开心的笑着,太久没像这样跟一群姊妹们嬉闹的谈天,让她完全没注意到默默闪着小绿光的手机,等到她发现时,也已经是三个小时後,四个人都喝到有点微醺的时候了。

『心,我在楼下。』

她匆忙的赶到楼下,以为他早就离开,却发现他竟然依然傻傻的站在门口,就如每一次他在那等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