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国文测验成绩下来那天,越前心情很郁闷,就连参加晚训时也是綳着一张脸,对谁都不理不睬的。

难得看不到骄傲的小学弟在球场上活跃,诸位正选都莫名觉得提不起兴致,趁真田有事需要晚到的机会凑在一边嘀嘀咕咕猜测原因。真田不在,由柳负责组织训练,却意外的没有制止他们这种偷懒的行径,反倒抽空提出自己的看法:“今天一年级国文测试公布成绩,估计是他国文没考好吧,你们不要去问,免得让他更不自在。”

“哎?这你也知道?”好意外的看住柳低垂的眼皮,丸井愕然眨眨眼,道:“柳,你是不是特别在意越前啊?只要是关于他的,无论什麽你都知道,这些都跟网球无关吧?”

也不抬头,柳随意翻了翻手里的记事本,淡淡应道:“你以爲我在网球部很大一部分工作是做什麽的?不光是越前,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资料都在我这里用完整的记录,还需要吃惊吗?”

看着柳气定神闲的样子,仁王在一旁忍不住恶意的补充道:“除了幸村的,对吧?”

微微睁眼瞥过去,柳在这番揶揄之下表现得很平静,道:“精市的资料,我从来就收集不到真实有用的,这还用得着说吗?你不也一样?”

“所以你才会特别纵容越前去打听幸村的病情吗?爲的也是收集资料?”眼见搭档被柳不硬不软的话堵得面色微显尴尬,柳生按住仁王的肩膀示意他别再多言,自己道:“我一直想问你,第一次带越前去探病那天,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麽,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如果能从精市的表现看出点什麽的话,那我也不会爲收集他的资料绞尽脑汁了。一切只是猜测,暂时就不和你们分享了。”抬头见真田从远处走过来,柳收起笔记本,接着道:“训练吧,我可不想陪你们一起留下来受罚。”

真田来了,脸色有点阴沉,竟没有对正选们训练时间偷懒进行追责,反倒是换了衣服後便站在球场边看着越前,一脸的欲言又止。直到训练接近尾声,他让桑原把越前唤至身前,递过一叠资料,道:“你去医院探望一下幸村吧,顺便把这些东西带给他。还有,这钱你拿去买点水果一起带过去。”

“就我一个人吗?”眨眨眼看住真田,见漆黑的瞳里写着肯定,越前也不多言,默默接过钱和资料转身就走。走着走着,郁闷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一点,因爲他突然想到终于找到机会去问幸村关于病情的事了,说不定也能赚到三周份额的免费芬达。至于考得一塌糊涂的国文,谁理它?

去买了点水果,一路搭乘电车来到金井综合医院,越前按照真田发来的短信指点,慢吞吞走向幸村的病房。幸村是独自一个人住一间高级套房,良好的环境看得少年稍显意外的挑了挑眉,对坐在床上同样表现出意外的人道:“部长,真田前辈让我给你送东西来。”

“进来坐吧,难得真田肯放你在训练时间过来。”似乎察觉出越前有点不自在,幸村微微笑着,用惯有温和的语气道:“不用拘束,也别把我当部长看待,叫前辈就可以了。”

幸村的容貌生得绝美,再搭配上紫晶凤眸里那一汪浅浅的笑意,还真的让越前渐渐放松下来了,不再那麽拘谨的綳着脸。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再从背包里掏出真田交付的资料递过去,他道:“前辈,这个给你……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

“当然可以,去吧。”示意越前随意,幸村低头准备看资料,恰好眼尖的看到放在地上的背包里露出一张分数爲个位的试卷。眼底透出一抹讶异,就算知道幷不合适,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把试卷抽了出来,看着看着俊秀的眉心便凝起了浅浅的结,顺带着还有一种无奈好笑的心情——国中一年级的国文,要怎麽考才能考出这麽惊世骇俗的成绩?

在洗手间里痛痛快快洗了把脸,越前挂着一脸的水珠走了出来,一眼便注意到幸村正面色古怪、要笑不笑的看着自己,不觉困惑的皱了皱眉,问:“前辈在看什麽?”

“没什麽。”不动声色的将试卷放到身体里侧,幸村起身去取了条毛巾,用微微责备的语气道:“天气还有点凉,这样容易感冒,先擦一擦。”说完他坐回床沿,拿了个苹果在手中慢慢削皮,随口问道:“训练适应了吗?真田很严厉吧。”

“嗯……也还好。”考虑着是不是该告诉幸村其实真田严厉归严厉,但比起切原,自己的遭际已经好太多了,越前沉默一阵,最终还是决定不说——谁知道这位部长大人听了以後会不会通知副部长增加训练的强度,他可是从前辈们那里听说了很多部长大人整人不露痕迹的高杆手段的。

抬眼看了看根本藏不住心思的少年,幸村抿唇一笑,将削好的苹果分成小块递过去,道:“难得你来看我,却没什麽好招待你的,吃吧。”

“唔……谢谢……”一直被幸村温柔的对待着,越前面上浮起一抹薄红,心里有些怀疑那些传闻的可信程度,戒心顿时少去了许多。拿了块苹果塞进嘴里,在酸甜的滋味下眯了眯眼,他道:“那个,前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问吧。”可能是见越前吃得香甜,幸村也忍不住拿了一块苹果慢慢吃着,紫瞳含笑注视似乎正在努力思考的少年,也好奇对方到底要问什麽。

抬眼偷瞄了一下幸村,见对方神情温和,越前彻底放心了,张嘴就问:“你到底是什麽病?”

面色一下就僵住了,眼中的柔和笑意在瞬间蒙上了一层寒冰,幸村唇角微垂,淡淡的反问:“爲什麽要问这个?是谁让你来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问。”不知是不是听出了依然温和悦耳的嗓音里多了一份冷意,越前抬头动也不动的望着幸村,强调道:“没人让我来问,是我想知道。”

本想尖锐的逼问“知道了又能如何”,可看着清澈的琥珀猫眼,幸村读懂了越前是真的关心自己,心中竟没由来的一软,慢慢收敛了眼底的冷淡。沉默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转眼看着窗外,道:“其实,我的病还未确诊,所以幷不是不能告诉你们。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说的。”

“还没确诊就让人住院,不是庸医吗?”似有些不满的嘀咕,倒不是爲了没有从幸村那里打听到确切的消息,越前是真的爲对方被关在医院里感到不值,提议道:“要不,前辈先出院,等确诊以後再说?一个人住在这里,很寂寞吧?”

爲着这话,幸村久久回望越前,眸光微微闪动,似有什麽东西在眼底融化开来。过了许久,他缓缓低下头盯着总会在不经意间颤抖的手指,轻轻紧握成拳,哑声道:“我暂时没办法从事激烈的运动,也不知什麽时候就会发作,所以不能离开医院。”再次抬头看向因惊愕而瞪大的猫眼,他勉强扯动了一下唇角,接着道:“越前,我要你暂时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做得到吗?”

“前辈们都很关心你……爲什麽要瞒着他们……”有点不赞同的看住幸村,看到紫眸深处些许凄惶的笑意,越前张了张嘴,最後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真乖。”微微扬起唇,手在墨绿色的发丝上摸了摸,幸村看了看窗外,道:“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早点回去吧。”

“嗯,前辈好好休息,争取早点出院。”除了在网球的问题上,越前从不是个难缠的人,自然不会因爲没有问出幸村的病情就找理由继续留下去。只不过,在走出病房的时候,他的郁闷再次浮上心头——三周份额的免费芬达是没指望了,还有不久後注定逃不掉的国文补考,要怎麽办?

目送越前离开,幸村再次拿起被放在一边的国文试卷,低头看了一阵,不知不觉已把正确的答案甚至包括解析都写在了上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长时间的注视让他双眼有点酸涩,遂闭上眼靠坐在床头小憩。但思绪幷未就此停滞,想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联系上真田,道:“越前的国文很差,你知道吗?”

“他跟你说了?”其实,真田在整个下午的训练过程中精神一直不太集中,就是因爲越前的班导师把他叫了去,告之了这次国文测验的结果,幷且提醒他先有准备——若越前补考再不过关,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在放学後留下来补课,不能参加网球部晚训了。听了幸村开门见山的问题,真田显得有点意外——他不认爲那个沉默少言又骄傲倔强的小孩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没有,他不小心把试卷掉在我这里了。”按亮壁灯,在灯光下看着被自己批注得密密麻麻的考卷,幸村微微蹙眉,似乎不相信一向心性冷淡的自己会在无意间替别人修改试卷。但既然已经做了,他也不打算半途而废,于是继续道:“看样子你也是知道了。”

“嗯……”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幸村,真田沉吟一阵,最终还是如实相告:“他的班导师说了,若补考不过,会禁止他继续参加训练。我本来还打算让他出战县大赛,现在看来有点麻烦。”

真田素来有“冷面死神”的称号,说的就是他对待网球部成员相当严厉;但在网球之外,他却鲜少过问球员们的事。所以,当从对方嘴里听出发自肺腑的担忧时,幸村略显惊讶的挑了挑眉,慢慢眯起双眼,“既然这样,那就安排一个人给他补习吧,柳应该是最合适的人员。”

幸村的提议与真田正在考虑的不谋而合,让他稍微松了口气,道:“我知道了,等下就和柳联系。”略微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将话题转移到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上:“你的病……怎麽样了?”

但幸村明显不想在此时聊到这个话题,根本不给真田追问更多的机会,干净利落的道:“等下护士要来巡查,我不跟你多说了,明天找个人顺道来取越前的试卷吧,你不用专门过来。”

“……”听着电话被立即挂断,真田皱了皱眉,终于意识到认识幸村这麽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对後辈这麽上心,不觉有些意外。想了许久也理不清头绪,他索性不想了,拨通柳的电话,道:“明天午休时你来找我一下,我想跟你谈谈越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