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府遭诬陷谋逆,举家一夕间沦为阶下囚,帝君青阳陵原本欲斩首夏侯府一氏三等亲族,後因其外公──前任刑部尚书苏和,以一面免死金牌交换,才换得夏侯府全族发配边疆。

临行前一晚,苏太后前来探视,天牢的狱卒罕见的打开牢锁,让关押在天牢的夏侯府一家四口同坐一块,享用苏太后命人准备的丰盛饭菜。

等陵霏再次醒来,却是身置静心宫中,而非前去边疆的路上。

一旁伺候的宫奴见她悠悠转醒,赶忙退去门外请来苏太后。

陵霏见到苏太后第一件事便是问:「母后,熹呢?是皇兄改变心意了吗?为何我人在静心宫?」

苏太后闻言,面色一沉,「霏儿,不管夏侯府谋反是否属实,帝君都要除之後快,你是帝君一母同胞的亲妹,哀家希望你能忘了夏侯熹,哀家和帝君自会替你另寻良缘。」

「母后,是您在饭菜里头下药?」陵霏拼凑起前因後果,得出这样一结论,而此话一出,苏太后没有反驳。

见苏太后沉默,陵霏痛哭失声,崩溃大吼,「母后,您明知夏侯府无辜,皇兄为了杜氏,闹得朝野不平静,甚至为了杜氏不顾兄妹之情,您将我救出,夏侯府一家此去便再无生还机会!您怎麽能这麽残忍?」

「住口!」苏太后气得赏了陵霏一掌,「哀家只是做出最明智的选择。要哀家看着你一个当朝亲王,为了夏侯熹葬送大好人生,哀家做不到!」

「母后,当初您在宫中失势,可是夏侯府一路相挺,您才得以巩固后位。何况熹可是您自小看大的,您怎麽忍心看夏侯府蒙冤?」

「哀家请出父亲,以苏家一面金牌换夏侯府三等亲族人命,难道不够?」苏太后眼眶泛红,泣声道:「霏儿,哀家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哀家自私地选了自己的骨肉。」

「母后,您应该最清楚皇兄的性子才对,今日的不杀,不代表日後夏侯府一族能安全的待在边疆。」陵霏跪在地上磕头,「母后,陵霏不孝违抗母命,绝不二嫁,待明日便会出宫前往边疆。」

苏太后见陵霏如此固执,气得顾不上仪态,怒声骂道:「孽女!哀家费尽心思将你救出天牢,可不是要你再去送死!」

「陵霏已嫁入夏侯府,当与夫君生死与共,岂有苟活之理?」陵霏话说完,起身便想离开静心宫,却被苏太后唤来的禁卫拦住。

「你就好好待着,哪儿也不准去!哀家让你嫁,你便嫁!」此後,苏太后便命人将陵霏软禁在静心宫。

如同被豢养的金丝雀。

深知陵霏武艺不凡,苏太后调来两倍多的禁卫严加看守,陵霏自知硬闯无用,便开始改用苦肉计──绝食,企图打动苏太后。

就在陵霏绝食七日後,终於支撑不住而倒下。心疼女儿的苏太后急忙唤来太医诊视,却发现惊人消息──陵霏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苏太后得知後的第一时间便让太医准备落子汤,想要暗中打掉陵霏腹中的夏侯府血脉。

苏太后守在床榻边片刻不离,陵霏醒来以後,她亲自喂米汤给虚弱的陵霏。

喝下苏太后亲喂的米汤,陵霏心中五味杂陈,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母后,自小您最疼陵霏,求您救救陵霏的夫君,好吗?」

「哀家能做的已做全,但除了保全你,便无再多。」苏太后柔声地哄着陵霏,待她将米汤喝尽,便端起熬制好的落子汤,「这是太医开的补身药汤,快些喝下。」

陵霏不疑有他,端碗凑近一闻时,恶心感涌出,熟悉的药味让她立刻将碗摔碎於地,「母后,您为何要骗我这是补药?」

苏太后心虚,但面色仍故作镇定,「这确实为太医所开的补药,何来欺骗之说?」

「母后,您以前为了不让其他嫔妃怀上龙胎,都会准备落子汤。当时您还曾叮嘱过,千万要认得此汤,日後以保护自己腹中胎儿。」陵霏露出苦笑,「您一定想不到吧?我将您的话记得如此清楚!」

苏太后面色沉了下来,「为了你的後半生,这孩子留不得。」

「母后,这是熹的骨肉,更可能是夏侯府仅存的血脉,您怎麽能如此残忍?」陵霏不敢置信苏如思所言的一字一句,从小她便看着母后如何用狠戾的手段对付其他嫔妃,但她一直深信母后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她们两兄妹,而如今却是用在她腹中的胎儿。

「残忍?」苏太后凄凄一笑,「帝王家无情,别怪母后心狠手辣。」

「母后,您的心真是够狠。」陵霏的情绪彻底被苏如思的一句帝王家无情击垮,指着肚子说道:「他生我便生,他死我便死,反正我生无可恋。」

苏太后怒意油然而生,「你敢?」

「我青阳陵霏没有何事不敢,若是说得出口,便做得出来。」陵霏现在的模样就如当年坚持投身军旅的时候那般决绝。

最後,苏太后还是没能将陵霏腹中胎儿打掉。几次的以死相逼,陵霏终於从静心宫离开,回到霏亲王府养胎。

原本未婚的王宫贵族还想趁夏侯熹发配边疆,藉机挤上亲王驸马一位,但一传出陵霏有身孕的消息,便无人敢再提二婚之事。

後来杜雄发动宫变自立为王,秦幽铁骑兵临京城,平息战事後,陵若拒绝称帝,陵霏成了梦然开国以来首位女帝。一切恍如隔世,但她一直觉得夏侯熹才离开她不久。

微弱的烛火映在偌大的宫殿,却寂凉得让人胆寒。

多年前,陵若、白晏夫妇离京时,她还带着常思及常念俩兄妹亲送至城门口,没想到时光匆匆,晃眼竟已十多年过去。

早些日子前陵霏便有不安的预感,犹恐宫中产生变故,於是将常思和常念两兄妹秘密送往挽柳城。而稍早白晏来信说常思和常念俩兄妹已平安抵达,陵霏一颗悬着的心才暂时安下。

又不晓得过去多久,殿里的宫奴被遣下,只剩陵霏一人的身影还伫立在殿前,早朝上的繁琐杂事让她犯困,思绪不由得飘忽了起来,恍忽间又像回到从前,她的身旁还有他陪着。

宫奴端着热茶欲进殿伺候,却见陵霏只手扶额,靠着窗棂闭目养神,便识趣的先行退下。

每当夜幕低垂时,脑海总会浮现离别的那个夜晚,心痛如绞而彻夜难眠。

陵霏似乎想起了什麽,倏地惊醒。打开床下的暗门,喀啦喀啦作响,原来龙床之下还藏着机关!陵霏拿着烛台沿着石阶而下,常年阴湿的地道散发一股浓厚的霉味。

地道不短,最里头被关押的人四肢皆铐有玄铁所铸的枷锁,模样十分狼狈,以致难以看清真实面貌,口中塞着布条的她仅呜呜噎噎地似在控诉。

「久没见你,你看来倒是有一肚子话想跟本宫说。」陵霏将她嘴里塞的麻布条拿出,嫌弃地将麻布丢在她的脚边,此刻的她脸上尽是不屑。

那人嘴里的麻布条一拿掉,便开始大吼:「青阳陵霏!你这贱人!凭什麽将我关在这永不见天日的地方?快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陵霏冷笑,运起内力隔空甩了那人结实的一巴掌,「放你出去好能煽动你儿子造反吗?别傻了,你就继续在这到老死吧。」

「青、阳、陵、霏!我杜月妍与你誓不两立!」原来,这人竟是多年前宫变後失踪的杜月妍。

当年陵霏私下命麾下将领秘密追捕杜月妍,上任女帝後的某日便传来捷报,当时陵霏直接挑断她的手脚筋,将她关押在帝宫的暗牢里,十多年如一日。

「我青阳陵霏本就与你誓不两立。」陵霏握拳的指节泛白,又想起杜月妍当初是如何诬陷夏侯府,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杜月妍像是猜出陵霏的痛处,先是一阵狂笑後又露出昔日胜利者的笑容,「我一个不幸女人,只手毁了你们全部人的幸福,不亏啊。」

陵霏收敛起差点被激怒的情绪,她恨杜月妍,但她不会让她快活的死去,唯有让她活着受她折磨,她才能稍稍解恨。要离开前,陵霏又仔细将枷锁检查一遍才离去。

不到ㄧ日的时间,陵霏又再度开启藏在她寝宫的暗牢,但这回她走得很急。

陵霏罕见地将杜月妍身上的枷锁解开,粗鲁的拖行已无行走能力的她,随便在她身上披件宫装,又点了她身上的麻穴,陵霏冷笑ㄧ声,「接下来,便是赌ㄧ次你儿子的良心,若他无意杀我,今日便是你们母子团圆之时。」

杜月妍浑身动弹不得,只得破口大骂,「疯子!快放我出去!休想让我变成你青阳陵霏的替死鬼!」

「替死鬼?你应该感谢本宫不计前嫌,给你母子俩一个团圆的机会。」青阳原月是陵霏自幼看大的侄子,虽然他表面上ㄧ副温良恭谦的模样,实际上却不然,与杜月妍是如出一辙的心狠手辣。

陵霏这回想赌一次,赌她这侄子良心是否泯灭。

杜月妍愤恨地怒瞪陵霏,「青阳陵霏,原来你的心肠也是颇为狠辣,竟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

陵霏闻言不禁笑出声,「能获当朝第一毒妇如此盛誉,本宫这十多年值了。」

「你这贱人!」杜月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儿子青阳原月,虽然并非和心爱之人所生,但终究是腹里掉出的一块肉。现在竟有可能被亲生儿子亲手结束生命,她要如何不心疼?

「可惜本宫无法亲眼见证这场好戏。」历经十多年的帝王生涯,陵霏没少看心狠手辣的局面,如当初苏太后所言的帝王家无情,她才算真正体会到。

「不过我若死了,你也会悔恨当初没留我一条命!」杜月妍像是想起些什麽,脸上浮出一抹诡笑。

「不可能。」陵霏走前点了杜月妍的哑穴,才往暗牢旁的密道从容离去。

离宫当日,陵霏便捎信给白晏报声平安。她在帝宫中奉献十多年的青春,稳守青阳帝业,她已无愧对青阳氏的先祖,青阳原月要反便反。她这十多年来的每一日,都在想着离开这座深宫,暗中寻访皇族在外的子孙,早先立下密诏,但能不能守住帝业,就凭个人本事。

她对青阳一氏,已无亏欠。

赶在青阳原月还未封城前,陵霏率先离开京城出发前往姚州,姚州是她踏入军旅後一直守护的地方,在那儿也有与夏侯熹的许多回忆。如果说烟华城是她长大的地方,那姚州可算是让她重生的第二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