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六拜师学艺‧地下竞技场

那人的双眼锐利如戈,当他盯着人的时後,就彷佛深中魔障一般动弹不得。他张开口,满是伤痕的嘴唇吐出低沉、却奇异的有若刀刃出鞘的响声。对那时的她来说,那声音是一种救赎。

──可以给你个机会。

恍似灼日烈焰下的微风、冰川激流中的浮木,她在其中寻求着丝毫空隙,她会抓住的──

银光闪耀。

一排银针整齐的钉在来人面前,要是他再前进半步,现在想必已经变成刺蝟。那人手一抖,手中的纸片滑落,飘到了御抬面前。

“我我我我……”像受惊的小鹿班比,一张嘴吐不出完整的话。

“我知道了,下一场轮我,对吗?”

眼前的人点头如捣蒜,刚从梦中被惊醒的御台也懒得再多搭理他,御台慢条斯理的起身,伸手去拔地上的银针回收利用。

刚刚在等待比武之中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那是御台第一次见到志志雄真实,一个满是企图心与支配欲的男人。他说他只要能人异士,要御台证明这点。

京都有地下比武竞赛,只要有钱买票都能进来看。当然不是纯粹赏艺性质,只靠门票是无法支付参赛者的高额赏金的,同时在比武中举办了赌场,就赌每场争斗中谁输谁赢,还可加码赌参赛者是否断手断脚,若能猜中的话则赌金翻倍;同时让需要能手的人从场中挖角适合的人选,对想要靠自身武艺生存的人来说是个崭露头角的地方,但同时也可能是埋葬自己的坟墓,在比武前都要先签下生死状。

志志雄的要求很简单,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剩半个月了,目前御台还没输过。只是居然会梦到初见志志雄的梦,大概是因为最近听闻了关於牡丹之乡那场杀戮,最终居然是和平签约收场,几条人命换了无数银子──难道牡丹之乡的人们生命只有这点价值吗?不应该是以钱财换算、牡丹之乡的人们想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存在於努力生活着的人们心中的东西……

她感到急躁了。血液在胸腔中沸滚翻腾。

御台猛的使劲握拳,直到左臂痛感鲜明。这份疼痛让她想起即将月圆的那日,比古紧握她左臂伤处的时候。手茧的粗糙与和温度彷佛某种印记,至今似乎还能感受到。

从半个月前和桐野利秋争执後,她没再回去比古那里。

御台蹙着眉,回想起那一天的经过。

那一日树荫微凉,早晨日光从翠绿叶片穿透而过,在地上绘出阳光的模样。

草与花朵的清爽气息、清翠鸟声与虫鸣活跃了林木间特有的氛围。御台却一直止不住的颤抖,尖利又疼痛莫名的东西在胸腔内不停胀大,彷佛一把努钝的如同御台手上的青铜刀在体内凌迟着,却又无法穿破肉体。

直到御台看到眼前受了伤的小狼。她毫不迟疑的探手上前,不管不顾想要拿掉小狼身上的捕兽夹;潜意识中,御台是希望被咬的,给她肉体上的痛感、外在的伤害,给她其他的疼痛。

还来不及细想时,御台已经打开了捕兽夹,但是眼前的野兽并没有攻击御台。小狼橙黄色的眼眸仿若九月太阳,灼热却又温暖着御台,牠甚至轻轻的舔了舔御台发愣的手,肌肤上传来的溽湿触感就像现在的微风一般安抚着她。

从体内蔓延至四肢百骸的胀热随着眼前小狼湿软的舔拭逐渐平息。

御台已不再颤抖。

御台咬着下唇,飞快的替小狼上药。脑中却不住浮出桐野利秋前天对她说的话,还有那个目光和煦沉稳的长发男人──西乡隆盛。

花一些时间去理解。

而她从未尝试理解。

御台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要做什麽。

於是御台飞快的带着小狼冲回警署,在後门看见了西乡隆盛和桐野利秋正要上马车,送行的仅仅只有川路利良一人,西乡从道却没出现。怕赶不上的御台大声疾呼。

“西乡隆盛!”

这下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川路利良气的吹胡子瞪眼。“竟然直呼西乡大人全名!”

但御台可管不了那麽多。她直奔到西乡隆盛前面,对上眼後西乡为那晴空般的亮丽瞳眸一愣,御台清脆带点稚嫩的嗓音清晰而坚定道。

“我不会跟你去鹿儿岛。”

西乡微笑,一如初见那般毫无芥的。他向桐野打了手势,长型木盒他交予御台手中。“我早知道你不会答应。这算给你的见面礼──或者说是饯别礼比较合适?”

御台怔愣中打开木盒,葛藤花般的艳紫色调平舖於内,那是件色彩斑斓的振袖和服,上面点缀的花朵御台何其眼熟,熟悉的花香彷佛再度萦绕鼻尖,蓦的眼眶有些热烫,视野中一片模糊。

御台皱眉,努力平复心中莫名的情绪。

串珠般连结的紫色花朵镶在袖上与裙脚,她很想很想将木箱掷回对面男人脸上,却生根似的移不开眼。

她又如何能移开?

思念、眷恋,回忆锋利,恨悲喜乐交织的紫色花办如刀如戟,只轻轻触碰到就割出一道道白痕。但她却想紧紧抓着,直到疼痛流血,她才感受到幸福,即使那感觉是置身於虚妄的梦境。

西乡隆盛静静望着御台,彷佛能理解她般的等待着,但他突然伸出手要摸御台手中的小狼。御台一惊,旁边的桐野更着急,就怕野生小狼会对没见过的西乡咬下去。

可是小狼就有如乖巧的小狗,静静的任西乡轻抚两下。御台猛的震了一下,後退数步,拉开与西乡的距离。她没想到小狗这麽快就接受了西乡,御台想起以前曾有一段对话。

──为什麽动物都不害怕你呢?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动物有很敏锐的直觉。

──不懂。

──动物可以判断眼前的人是不是好人、会不会伤害它。

被记忆中的鲜明蛊惑似的御台脱口而出,“你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西乡隆盛似乎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过御台会主动提出在牡丹之乡的事情,他挑眉看向御台,这让御台又懊悔自己不经大考思考说出的言语,於是她急忙岔开话题。

“衣服的事情,谢谢你。”

“小事。”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御台指的是初次见面时,西乡随手馈赠的外衣。

西乡没有回应,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就要摸御台的头。御台头一偏,远离了西乡,蓝色瞳眸中的光采冷却,转回以往的幽深。那是某种拒绝。

西乡没有表示不悦,他和桐野上了车,只听见御台最後的一句话。

“你继续做烂好人下去会後悔。”

西乡回头,给御台一个浅笑。温柔却坚定,御台认得这种表情──那是已经决定且不容改变的神态,那是属於西乡隆盛的坚持,即使赴汤蹈火他也绝不後悔,就和现在的御台一样。但西乡眼神望向警署二楼,眼神一暗。

“都是不得已的……”

御台对於西乡留下的叹息般的话语没有回应,只是握紧了那张三角饭团头给她的地址。

今天出来御台就不打算再回去比古那了,中秋夜的温暖有如幻象,因为有人陪伴而感到太过温暖了,圆月的型状、林木的味道、予人暖意的笑语声,一切都与牡丹之乡是那麽的相似而历历在目。

美好的幻境。

但一清醒便顷刻间崩垮瓦解,眼前只有一人独酌,虽然胸口暖流依旧但更多的是冰棱刺骨。

听说人类都会下意识的去记住美好的回忆。

但她不能忘。即便那回忆总是一握就血流如注,如棘如刺,但那痛楚使她感到活着,无罪恶感的活着。

所以御台不回去,她带着佐渡岛的纸条,来到志志雄面前。

眼前的男人全身包着绷带,只露出一双眼和一张嘴,微微露出绷带外的肌肤无一呈现烧灼伤痕,但那眼有如秃鹰,锐利的扫射她。他拿过方治的纸条,笑容展现,使那狰狞面容变得有些邪魅,从那举止和气度看来在没受伤前该是名令人心折的男人。

“佐渡岛先生说你可以给我帮助。”御台开门见山的说。

志志雄嘴角一勾。“那麽你想要什麽?”

“力量。”强到有足够的力量。

“你要知道,没人会做亏本的交易。”

“你要什麽?”

面对御台直白的回答,志志雄忍不住笑了。“呵呵呵……哈哈哈哈!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你身上现在没有我要的东西。”

他单手抚住下颚,沉思般的打量着御台,以一种监赏玩物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说我对你来说没有用。”御台用的是肯定句。见到志志雄没有回答,她当作是默认。“那麽,告辞。”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

“知道地下竞技场吗?”

於是御台便出现在这里,这个月中她从未输过。在场上她状似轻松的闪过对手的攻击,然後一脚将还来不及反扑回来的男人踹出竞技场──只要掉出擂台就算输了,御台也省的出力将对手打的满地找牙,即使观众发出不满比试这麽快结束的嘘声她也当作没听见。

她的左臂还没痊癒,应该说是更严重了。

在第一天比试时御台太过较真,全力与对手拼搏,虽然御台还是赢了,但却满身伤痕,连带拖累之前受伤的手臂。要不是有人提醒她参加这种竞技格斗绝对要保留体力,大概她也撑不了这麽久。

但是志志雄说得没错。

“想要变强实际战斗比个人练习有效。”

御台握紧了拳头,她在这几天之中不断的累积经验,也许还不到所谓的强者的境界,但她对於战斗更加得心应手。

而且是生死攸关的战斗会更有效。在这竞技场中虽然御台只赢不输,但许多人期待她能从高处摔落下来,这看赌盘就知道了,赌她胜的不少,但赌她输的更多;或是有人上场就挑明了念头:要让御台臣服在他胯下,眼带淫邪想在战斗中让御台难堪的人也有。

事实上御台是竞技场中唯一的女性。因此只要御台出场的比试都会比平时热烈数倍,同时不可避免的在这满是男人的场合中被渲染上某种桃色气息。

输了肯定满身是伤无法动弹,也许在比试场上不会有什麽出格的举动,但御台清楚而且明白,败出比试场後,她的下场。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对於女性来说更是如此。

当她在准备区等候下一场比试时,一人影鬼鬼祟祟的提着东西进来,见御台不理会,便在御台面前东晃晃西晃晃,一下子在御台耳边哀声叹气,一下子又拉起御台散落的头发。御台想装作没看见都难,她无奈回头。

“婆婆──”

“唉呀呀终於肯说话啦!我还以为今天在这里的只是个人偶呢!”婆婆双眼笑的微眯,皱纹散布在圆脸上,格外具有亲和力。

“婆婆,不是跟你说这种地方很危险,别再过来了吗?”难得御台语气中带着和缓,伸手接过婆婆手上的东西,放到椅子上。

“喔呵呵呵。你这样娇弱的女孩都能来,婆婆我活这麽多岁了,有什麽危险没见过!”婆婆豪气的一拍胸脯,显示出她的威武。

“婆婆,我怎麽样都不能归类到娇弱这样的词吧……好歹我押自己赌金时从没输过……”

“那算啥?你左手不是受伤了吗?像你这样柔弱的女孩怎麽可以参加这种比赛呢?──@#$%&*(无敌鬼打墙的话语连播中)”

御台有些无力。虽然她不算是个中好手,但一般的男人跟她动手御台也未必会输,虽然很感谢她在御台初次比试时的提醒,让她没笨笨的使尽全力比试,不过早知道现在如此前些日子这婆婆向她搭话时应该不予理会的,她也不该顺手就帮这婆婆抓回逃走的小猫……

於是御台转移了婆婆想要探讨她究竟是否柔弱的焦点、以及後面预感会非常冗长的论述。“婆婆养了很多动物啊,这是鸟笼?”

“唉呀你眼睛很尖嘛!这是鸽子喔!婆婆我可自豪的呢──这可是训练有素的信鸽。”婆婆骄傲的抬头挺胸,但随即眼色一转,“孩子,今天的比试你弃权吧。”

御台定定的看着婆婆,没有说话。

“今天可是个狠角色,你──”

“我知道。”

御台有些着急似的打断婆婆的话,但她眼中沉静,如同晴下的海洋般。其实她大概也料想的到,志志雄真实会要御台来参加地下竞赛的原因。不可能每获胜者都有机会被选中,应该会有个志志雄这一方的好手来做最後决选,而这决选定是生死攸关;如果看中的又愿意加入志志雄靡下效劳的人方能生存,而输者和不愿加入志志雄阵营的人,除了还有利用价值外的人绝不会留下活口。

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除掉是最省事的办法。志志雄的想法大概是八九不离十。所以今天──

“我不会输的。”

“绝对不会输,应该说,我不能输。”御台平淡的复述,大眼像是在看着婆婆,却又没有景象印入眼中。御台起身,迳自走往竞技场的通道,没再看向婆婆。

“婆婆别再多管闲事了。”

本来有些聒噪的婆婆看着御台离去的背影,颇像三姑六婆四的表情瞬间沉稳,使那代表岁月流逝的刻纹中显出沧桑,对御台有些无礼的话不怒不恼,婆婆静静的放出了笼中鸟。

提前站上擂台的御台身姿纤瘦娇小,和那偌大的擂台场一点都不合衬,同茶靡花一般的容颜平静,蓝眸亮如晨星,四散的长发被风吹起,恍若花枝在风中颤抖。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观众见到御台立即高声喧哗,有目光期待的、有污言秽语的、也有喝倒采的,四周扰嚷纷乱,但御台听不见。御台自己也觉得奇妙,在站上去的那瞬间,四周声音彷佛距离她很远很远,这是之前比武时从未发生过的事,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对手的不凡,她只听见心跳声击鼓般越来越大,血液涌入四肢末端,握着从踏入竞技场後再没出过鞘的青铜刀,手有些微颤。

但眼前映入的瘦小身影让御台有些惊讶。

那是一名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年,修长而带点肌肉线条的脖子漂亮的不像男孩,清秀的面容更像有着中性美的少女,腰间挂着日本刀,白皙的手按在配刀上,在这样的场合中不见私毫紧张,嘴角笑意如沐春风。

在片刻的愣神中,御台随即进入紧戒状态。不说少年的美貌太过惊人,纵使少年看起来柔弱的不像竞技场中的其他人,但御台还是嗅到了某种危险气味。

不对劲!御台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少年肯定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少年周遭没有任何气息,应该说没有参加比武应该要拥有的斗争心,还是说少年稳操胜卷,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想到此御台唇办一抿,摆出战斗姿态。

但少年就连比武开始的铃声响起後也没任何动作,依然挂着那微笑,甚至按在刀柄上的手都垂下,他开口,声线比御台想像中的稍微低了一些。

“呐、御台小姐,大家都在说你是在征台之役中输了才被西乡带回来的战利品,算起来你是个输家,本来就该接受被蚕食的命运,你认为呢?”少年微笑,语气谦恭但话中有话。

“我不否认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我也没有打算要服从它。”御台眼中片刻迷离、感觉心脏彷佛被人揪起,她手心潮湿而微颤、但没有犹豫的先发出攻击,数支银针朝少年飞去。

但下一刻少年彷佛变魔法似的消失在原地,银针攻击落空而插入地面,与此同时,御台感觉一道劲风从脸侧扑来,她反射性的缩头下躲,几绺飞散的发丝在空中断成两截。

少年离她寸步不差,但是是何时过来的?但果然少年还是低估了御台,此时御台相当於在少年怀中,她眯起双眼,一肘击完全不留情的朝少年的水月穴敲去!

但御台落空了,没有预期到的撞击,她整个人像前飞去,狠狠的扑倒在地。她轻快的翻身,立刻起身防备,却见少年毫无偷袭的意思,他在等御台起来!

这个认知让御台恼火。她将装着银针的针囊甩到一旁──少年的速度比飞针快上许多,银针是用不上了,只是徒添重量。御台手握住青铜刀,比速度她还算是有自信的。

少年见御台拔出断了一截的短刀,并不像观众一般嘲笑或喝倒采,但眼中饶富兴味,他没见过这样的短刀。他原地跳了跳,暖身似的活动了腿,等御台摆好架式。

少年的剑尖朝下,就在御台以为他要像那些自称武士的人一样摆出攻击姿态时,少年却冷不防的冲了过来,姿态写意随便,但是那速度着实让御台发愣,下意识的以手中的刀格档。

在两人交错过的瞬间,御台的刀飞了出去,落地时连同刀鞘与刀面同时碎裂成块。

而御台在下一刻才感觉手掌发麻,虎口阵痛,同时左臂的痛感传来,御台感觉到液体渲染,左臂旧伤又渗血了。御台不可置信的回头,少年没事一样的站在那里,嘴角笑意盈盈。

少年的速度超乎常人!

“要不认输吧?御台小姐,你的速度是碰不到我的,更别说击中我。”少年将刀背搁在右肩上,样子惬意。

“我不会认输的,志志雄也绝对不会要一个投降之人。”御台将惊诧目光收回,那蓝色瞳眸中已然恢复平静色彩,但却透亮一如汪汪湖泊。御台吸了口气,压低上身,双脚半蹲前後分开,御台居然想要以肉身搏击!

少年无所谓的笑笑。“你说得没错。”

他再度冲了上来,他相信这场战斗急将结束!

一个袈裟斩朝御台左肩落下!

但是御台连躲都没躲!血从左肩喷出!少年因为惊愕下反应稍稍慢了一拍,御台随即以右手抓住少年左腕,用尽最後的力气一个踹踢,少年身形像猫一般拱起。他被踹中了,而且御台力道不轻。

不过这也是御台最後的反击。用尽了全力的她加上被砍中的疼痛使她昏厥过去。

少年收刀,沉默的望了眼观众席,在扫视了擂台後,挥退上来想要将御台抬下去的人,他抱起御台,将御台带入休息室包紮疗伤。

他只在衣外包紮,虽然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但是伤处平整,好好疗癒不会有明显疤痕,而且因为有人妨碍了他的斩击,所以其实只伤到表层。

包好後少年忽然加深笑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道:“鬼鬼祟祟的徘徊在此,难不成你是想要窃玉偷香?如果是的话我可不能让你对御台小姐无礼。”

半晌後,从少年背後的门外走近一个高大人影。

“我是想看看最近名闻竞技场的女孩是什麽样子罢了。”高大男人顺手拨了拨刘海,看都不看与他站在一起仿若孩童的少年。

“既然只是想看看,那麽何必在竞技场上妨碍我的攻击?”少年脸上表情不变,即使刚才被妨碍了也未见怒火。

在少年使出袈裟斩的时候,有什麽东西很快的打中他握刀的手腕,使他的斩击速度和威力减弱一半以上,他那时候的惊愕并不只是御台的不闪躲,而是有人从旁妨碍了。他後来查看时发现不过是一颗小石头,但威力速度不在话下,这表示投掷石子的人拥有无庸置疑的力量。

是的,来者正是比古清十郎。他听见少年的话,终於将正眼对向他,嘴角咧开有些嘲弄。“小鬼既然你知道,那麽这女孩我要带走应该没有异议。”

“请便。不过我相信我和御台小姐还会在见面的。”少年笑嘻嘻不恼不怒的转身离去。

比古清十郎托起御台臀部与腰背,抱孩子似的将御台揽在怀里,一路沉默得朝山上的路走去。眼中的锐利尽数收起,星光点点漫布他在墨黑的眼中,与夜晚融为一体,彷佛能看到温柔夜风。

“如果醒了就不要装睡。”低沉声音从比古那薄唇中流出,宛转如同林中溪水。

御台脸颊埋在比古肩上,滑嫩肌肤随着比古步伐一步一步轻触比古脖颈,柔软发丝微微搔着比古侧脸,从比古的角度看不见御台的表情,但是怀中人儿身体微微颤抖。

“……你做得不错。”

“听说你除了今天这场比赛都没有输过。”怀中人儿没有吭声,身体僵硬,似在努力压抑情绪。

“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我看不见。”比古眼神放远,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压抑只会让自己精神崩溃,你还有想做的事吧。”

那娇小身躯呼吸渐大,比古感觉有什麽冰凉物体滴在脖子上,但仍然没听见任何声音,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与一人的脚步声响遍山林。

极度的隐忍。有什麽东西划过胸臆,虽然只有一瞬却极度清晰,比古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收你为徒。”

怀中小人身体一抽,就像她从未想过比古清十郎会松口一般。

“你愿意吗?”

“……好。”沉寂了半晌,御台带着哽咽的回答。

比古安抚小猫似的轻轻抚着御台的背脊。

“所以……”

“别把鼻涕眼泪抹我身上。”

………

少年站在志志雄面前,打哈哈似的没有畏惧之意,禀报着御台的事情。

“……所以我认为御台小姐其实是可以用的人才,不过後来被那个男人带走了,派人追踪却失了踪影。失职的人已经给予惩戒,需要再去搜寻御台的下落吗?”

志志雄吸了口菸,将烟管放下。

“不必。”

“群聚在我靡下的人都是在明治时代走投无路的人。但那女孩似乎还有归所。”

志志雄微笑,势在必得般。

“她会回来的,如果她想报仇的话。”

………

隔天清晨。清脆声音打破静谧山林,那语调难得的带着些许质问。

“你不是说要收我为徒?”

“啊、我是说过。”这声音一听就很无赖。

“那为什麽……”御台额上十字青筋更加放大,因为眼前男人的无谓态度。“你让我在这揉土?!”

“因为你做的东西根本称不上是陶艺品。当然我的天份你是不能比,但……我刚开始捏陶时也没这麽……惨烈。”比古看了一旁歪斜的不成样子的烂泥,他叹了口气。

“看起来你在永乐那应该是有学过一些技巧,不过你似乎一点点制陶的天份都没有。”比古将食指和大拇指曲起成圆形,仅留一点点的缝隙,那嘴角微笑分明意有所指。

御台就像炸了毛的小猫,脸颊红噗噗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

“那是……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说要收我为徒的!”

“是啊,不过我昨天好像忘记说了,我是要教你制陶。”比古伸手,逗弄般捏了捏御台粉嫩的脸蛋,那被比古沾上泥浆的脸儿分外白皙,双眼如同镶崁在瓷娃娃上的蓝宝石,即使那污泥让白瓷有了污点,但不完美的东西却比完美更加吸引人。不过配上那气急败坏的表情就显的有些滑稽。

“而且,你也答应了。”比古懒洋洋的说,但那眼中明明满是看好戏的神采。

“!!!”御台恶狠狠的磨牙,恨不得一口咬死比古。

她错了。

眼前的男人不只是个肮脏的混蛋自恋色情狂……他还是个骗子!

偶尔逗弄一下小猫还挺不错的。

这孩子的反应比当初收剑心做徒弟要有趣多了。

比古心想,嘴角眉梢满是笑意,不过余光扫过一旁御台刚完成的惨不忍睹的烂泥成品面色一僵……难怪永乐只让御台在瓷上绘画。

虽然比古自信他的教导绝对完美会是最好的师傅,不过这下他也犹豫了。

大概天才是不会懂得凡人的心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