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半刻,毛子文无法消化父亲所提之事,脑袋一片空白,难受得无法思考。他心里有数,这件事这回不会这麽容易从他生活平息,如果这个意外已经发生,显然已到他无法想像的地步。

畅瑀玟看出他精神不济,不愿再给他施压,要求自己冷静处理。往他旁边坐下,他眼神涣散,不敢正视她,「有什麽话想告诉我吗?」

他闷不作声摇头,思绪一片空白,来得太突然,措手不及,也无力承担。

畅瑀玟伸手放在他手背上,试图让他的心情得到一点寄托,自己承认这件事。「毛毛,妈不问太多,你十七岁了,该懂得,也该懂得了,我只想问,你有没有和那名女孩发生过关系。她怀孕了,已经六个月了,也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非生下来不可,你明白吗?」

他垂下没有焦距的眼神,如果一开始他即意会出这个结果,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而不是做了之後懊悔,以为逃开就没事,然而,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现在纵使我说一百次对不起,一千次我错了,都覆水难收了。」

是了!就是她了,那个他在书店认识的女孩,那场稍纵即逝的快乐,没有消失,只是变质了。

畅瑀玟胸口感到一阵针刺的痛。「妈不明白,为何你一直瞒着我跟你爸,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她都六个月了。」

「我不知道她怀孕了,那天之後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了。」应该就是了。

「毛毛,你到底怎了?怎这麽糊涂?」畅瑀玟摇晃他,心中产生许多不解,是她的姑息,还是他们的忙碌忽略他。

他沉默不语,并非不愿面对,而是即使面对,也无力承担。也无法想像父母如何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

毛显彰坐在一旁,犀利眼眸布满失望,深刻反省他的溺爱是否造成了过失。畅瑀玟拨了章玄宏名片上的手机号码。

章尹默这麽告诉她:「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根本不想赖着他,但是现在我也不知该怎麽办,对不起……」

「章小姐,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只要告诉我真相。」畅瑀玟听出女孩内心的挣扎,她的道歉反而像把刀插入她心坎。

她在电话那头对陌生的畅瑀玟说了实情,未来的茫然与恐惧,将做过的梦化为幻影,连腹里的小生命她都无法主宰。如果知道,这一场悸动,其实都是不真实的,他们只会错身而过,她不会让那一天发生。

「你为什麽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拖这麽久?」

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从父亲口中,她大略得知,毛家人对这件事的排斥以及愤怒,她明白自己的不被接纳。

这是老天爷和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对她一直以来任性的惩罚,强迫她在短暂时间成长;强迫她体会天真造成的无可弥补的遗憾。她还记得的他,应该会恨他,她知道,对她而言,被爱,将是遥不可及。

畅瑀玟挂下电话,毛显彰怒气冲冲咆哮:「你给我跪下!」

毛子文看见父亲脸色铁青,霎时顿住,他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气息,排山倒海的阴霾瞬息将他层层淹没。

「你给我跪下,没听见吗?」他对毛子文发出强硬怒吼,将他拉起,重重的甩在地上,气急败坏的抽出腰间皮带往毛子文身上鞭打。万万没想到自认家教甚严,还是教育出不识大体的儿子,难道他们夫妻真是忙昏头了,忽略孩子,还是过度纵容疏於管教。

「爸……」毛子文神色惊慌,不时以手肘抵挡父亲皮带抽打,每鞭都结实的落在手臂和身上,疼痛万分。

毛显彰心如刀割,抽在儿子身上的每一鞭,都重重的打在他心上。没谁希望发生这种事,但事情发生了,最荒谬的是,竟然发生在一直以来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身上。他捅的这个篓子,叫他如何收拾?

「显彰,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打孩子不能解决事情。」畅瑀玟焦急的拉住冲动的丈夫,但她微弱的力气根本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鞭打儿子,焦急得眼泪直流。

「打死你,当作没生过这个儿子,竟然让我丢人现眼,才几岁就会将人家女孩子肚子搞大,我养子无方,自作孽,生你做什麽。」他老泪纵横。

「你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畅瑀玟不断阻止,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

「我怎麽冷静下来,叫我从明天开始拿什麽脸去见人。我毛显彰快四十岁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儿子却十几岁就会给我生孙子,毛子文,你比你老子还厉害。」

毛显彰泣不成声,使尽全身力气往儿子身上抽打,他努力的辩驳,认为他值得信赖,可是他却彻底失望。

毛子见父母都因他伤心难过,噙住泪,不管身上的痛,失神跪在地上让毛显发泄满怀怒火。他现在反省显然太迟,也无能为力收拾残局,这麽严重的事,更非认错就可以圆满落幕,除了捱打,他无法反驳。

毛显彰停下动作,瞠目怒斥:「你说啊!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为什麽骗我?」他随意的丢掉皮带,神情怅然,坐在毛子文床上等待他的答覆。

毛子文沉默不语,整个人神情呆滞,僵跪一旁。毛显彰不耐烦的等着他的回答。

「不说话是默认吗?」毛显彰的眼睛湿润,熊燃的怒火,凝视儿子。「你说话啊!」

「爸,我真的不知道……」他嗫嚅,湿透眼中只有他爸的愤怒。

「你让我太失望了。」毛显彰按捺不住一个耳光清脆往跪在地上的毛子文脸颊挥去,豆大泪珠滑过布满浅浅皱纹的脸颊,失望的心情,此时将他对他所有的冀望化为乌有。

畅瑀玟拉住毛显彰手臂,「别打了,事情都发生了,打他也不能改变事实。」

「要我怎样跟人家父母交代,要我怎样面对那一家人,想想我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搁?我怎麽去跟亲朋好友说这件不光彩的事情?我这辈子生活严谨,自恃甚高,却被儿子毁於一旦。」

「没那麽严重,你冷静,事情不会像你所想像的一般难堪。往好处想,当作家里就要多出几个人,这样家里也会热闹些,不要庸人自扰。」畅瑀玟找不出藉口安慰丈夫,只能自圆其说。

没错!家里将会热闹些。

毛显彰挥掉泪水,望着儿子,「你打算怎麽办?」

毛子文摇头跪在地上,左脸颊泛着红愠,清楚的印着父亲的谴责。这是他生平头一次挨打,却是如此严厉的重击。他在反省,这件事他已经反省了几个月,但是,还是没获得老天爷的原谅,最糟糕的结果还是降临到他身上。他无力承担。望着父母的泪他感到内疚,他的一时冲动,却要父母为他背负。

原来,一个人要被否决相当容易,现在他深刻感受到什麽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