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想她 — Chapter3．糖果屋(5)

无边无际的黑夜，没了浮云细雨，只有阴森月牙。布谷鸟钟响起，宿衍起身，他怔了几秒，侧头看着窗外，外头几棵梧桐树伫立，缓缓飘下落叶。宿衍闭上双眼，他在这刻明白，他又陷入了梦境。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彷佛被人由身後操控着，他下床，进入隔壁的房间，陈尹柔半椅在窗台还未睡去，宿衍垫起脚尖，打开橱柜，他看着玻璃药罐上的倒影，这是宿衍第一次在梦里见到自己的身影。他这时还披着稚嫩的外皮，他朝小小的手心倒了两颗胶囊，走向窗台。

「别哭，你该吃药了。」

陈尹柔闻言缓缓的转头看着他，她的目光缱绻而温柔，她说：「宿衍，你真像你爸爸。」

她的眼泪滑落两侧，宿衍闭起双眼，听着陈尹柔吃药的声音，接着毫无预兆的，一道突兀的声线强行钻入他耳里：「闹鬼。刚才绝对是——」

他忽地睁开眼，眼前是旧表的舞台布幕，暗红宛如血液，而耳畔又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那时灯闪了两下，舞台光还变暗了……」

眼前的画面就如她的声音变换，啪嗒，灯灭，「音乐突然消失，出现了杂讯……」

「宿衍，你听过咕噜咕噜的杂讯吗？」

咕噜咕噜——

「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真的是这种声音，就像沉在水底——」

顷刻间，一阵水花打在宿衍脚边，水位迅速的上升，淹至他的膝盖、腰际，甚至是双肩，而那人却还在耳边喋喋不休：「我差点被吓死了……骗你的，其实也没多可怕。」

「冯想想，你在哪？」宿衍试图移动脚步，奈何他无法动弹，这时水已经淹到了脖子，宿衍仰着头，低吼：「闭嘴，出来！」

「哎，你也太冷静了。」

「这他妈——」水灌进了宿衍的嘴里，瞬间，他的双手突然解开了桎梏，但他却无法往上游，他能做的只有伸出手，而当被淹没的最後一秒，却还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到底什麽事才能动摇到你？」

咕噜咕噜——

猛然间，一股力量涌入宿衍的掌心，他被往前拖了几步，水乍然退後，新鲜的氧气同时充满他的体内，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正拉着他跑，而天空云层厚重，四周正飘着细雨。

旧表的潮湿味，还有陈尹柔房里的药味还残留在鼻腔。

宿衍收紧手心，少女的热度一点一滴的渗透。即使眼前是摇摇欲坠的细绳，他也想拼死抓紧。

他唯一的绿洲早已连同梧桐树消失，乾枯的井也被他亲自掩埋，尽管如此，方才依然有被水淹没的恐惧，他试着挣扎，直到缺氧、窒息。在这刻，他彷佛获得了一次求生的机会。

宿衍睁开双眼，额上是细细冷汗，他起身揉揉眉心，待清醒过来才听见房外的轻喁声响，宿衍皱眉，出房後看见的却是电视的灯光，在昏暗的客厅里一闪一闪的，光照在墙的各处，以及女孩平静的睡脸上。

宿衍不自觉的放轻脚步，手缓缓的搭在扶栏上，垂眼看着女孩毛绒的头顶。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宿衍下楼将电视关了，他微微弯下腰，手在冯想想的肩上犹豫，宿衍看着她，竟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沉思了数秒，只好坐在冯想想身旁。

每当他梦见陈尹柔，宿衍是明白的，他是罪恶的阶下囚，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恶梦缠绕。

宿衍观察着冯想想的睡脸，这次却不明白了。

他想，这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尽管如此，他还是渴望终有一日能抹去败絮。
他也想抓紧。

宿衍彷佛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扑通。接着是溺毙前的最後挣扎，他在梦里伸出手，试图抓住打入水底的一丝光线……宿衍猛然回神，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而冯想想的手近在咫尺。宿衍不禁可笑，他想抓紧什麽？

他闭起眼，束手无策，只能踢沙发几脚，而冯想想的嘴吧唧两下，头一歪又睡熟了。

於是他低声道：「冯想想。」

神奇的是，女孩百折不挠的睡意竟在瞬间消散，她猛地睁开双眼，怔怔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宿衍，对方正冷漠的看着她。

「——早安？」

「……才三点，」宿衍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回房间睡。」

他又问：「你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

「呃。」

「因为旧表——」宿衍还没说完，冯想想就好面子的躲回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