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麽片子不好看,偏偏要看惊悚片,早知道选个迪士尼卡通或者文艺爱情片之类,或许还不会如此尴尬。叶泓悯任由刘忆玟揪着他的袖子,一会儿失声尖叫,一会儿揪眉遮眼埋进他的肩,隐约感受到後方座位宅男两个小时红眼怒瞪,她也应该要有赚到的感觉才对。

但事实上,盯着男主角性感的胡渣和诡谲的眼神,身边飘来学姐身上淡淡地的香氛,他的大脑里却仍反覆演出沈芃希替他贴上纱布的柔雅,和吴隽宸下跪道歉的激动。

知道事发隔日陈冠家主任与吴寯宸会谈了一个多小时,约法三章有条件地限制了他三个月内户外活动的机会,纵然吴寯宸并未因此被送回急性病房,叶泓悯仍对他觉得有些抱歉。

自从中度智能障碍的母亲在吴隽宸高三那年过世,姊姊也嫁了人,家里就仅剩他和年迈的父亲相依为命,他还希望早些恢复正常,帮忙撑起家里这没落的木工艺品店。

明显地,向来偏处於躁期的患者,坠入了阴暗的郁期症状,对甚麽都提不起劲,午餐吃得少,课程也几乎不参与,每日一早来到向日葵花园,便躲入角落发呆、打盹儿。几次叶泓悯试图主动找他攀谈,鼓励他参加日课活动,他只是要摇摇头推说累了,便继续阖上眼睛假寐。如同一扇紧闭的门扉,拒绝了外界任何善意的问探,却连屋子里还剩余甚麽样的色彩,都已不得知。

「剧终了,我们走吧!」

第一次他没听见,直到刘忆玟用力扯住他的手,「结束了,泓悯!我们走吧!」他才转过头傻愣地望着她。

「你怎麽了?被刚刚最後那一幕吓傻了吗?」刘忆玟讪笑地调侃,他也敷衍地赔上笑脸,「唔……对呀!我都吓傻了!」

刘忆玟似乎挺满意这晚所看的电影,推一推眼镜,亲昵地揽着他的手臂,「等等我去上个厕所,然後我们就去买些宵夜到你那里去。」

「呃好……」叶泓悯一时没会意,突然才觉纳闷,「我那里?」

「对呀!你不是说可以买东西去你住的地方吃?」刘忆玟眨着眼睛,微微地嗔怒。

那天他话语里暗喻式的邀请,她可会心得很,但女孩家总不好自己太过张扬地表露心意,这眼前的男生可别只是扮猪吃老虎。

「啊?还买东西吃?刚刚看电影前不是才吃了一顿大餐?」方才那差点没撑破肚皮的16盎司厚切沙朗,感觉还在胃里翻搅,叶泓悯面有难色小声地反问。

刘忆玟这可有些迷糊了,假装木讷的男生此刻演的究竟是哪出?

「晚餐吃完到现在已经快三个小时了耶!买点咸酥和啤酒到你那儿去看电视不行?我住的地方电视坏掉了。」

挨在身边的娇小女子一丝不悦的口吻,让他豁然明白。就这样找一段正常的爱恋来驱走违逆常轨的慾望,不正是他所冀求,假如果真就此脱单又有何不可,何况姊儿有意,条件不算差,他也不是柳下惠。

他只是没见识过喝了一瓶啤酒的女人,一整个就像躁症发作,不但独自啃完一大包咸酥鸡,还将他剩了一半的啤酒也一并喝完。叨叨絮絮地谈着上一个男人负心忘义如何云云,便跨坐到了他身上。

当电视里的西洋爱情老片开始播起浪漫优雅的抒情爵士,男主角和女主角缠绵火热勾动唇舌,小麦香醇的酒气便直逼他面颊。刘忆玟揪住他的领子,耳根躁红羞赧地向他呵气,柔软润湿的薄唇即刻凑上,叶泓悯才意识到身上穿着短裙的小女人大腿传来的阵阵温热。

身体是诚实的,是凌驾於理智之上的,是最原始的人类需求,股间的蛟龙已然苏醒。该不该任由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他可真的准备好拿出真心诚意和刘忆玟交往,叶泓悯犹仍抓不住心中的天平。

他闭上眼睛,承受唇瓣酥麻的挑逗,脑海深处却闪过一张红着眼眶、目光氤氲的愁容,像是被大大甩一巴掌之後的惊吓。

「学姊,对不起!」叶泓悯猛然推开刘忆玟,冲到了浴室。

躲进浴间的男人没有说明解释,跌坐在地毯的女人没有抗议质问,静止的时空硬生生停在浴室门用力地关闭之後,只有墙上时钟的秒针像被催眠了一样,一格一格茫然地走着。

恍若一个世纪之久,叶泓悯才听见房间内窸窣的声音,他的房门轻巧开启又轻巧关上,脚步喀噔喀噔下楼。

学姊要走了吗?走了吗?

他紧闷得快要窒息的胸口,瞬间又开始吸得到氧气了。微微放松的嘴角,忍不住打了小勾。

但喝醉了酒的学姊这麽晚了独自回去,该是不太安全的吧?如果万一被不良分子捡了屍,或发生了甚麽事,那他该如何对得起学姊?

「等一下,忆玟学姊,我送你回去!」

他冲出浴室抓起房门钥匙,对着幽暗的楼梯喊。只是,等他疾步跳下阶梯,站在公寓楼梯口引领瞧望,却早已看不见任何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