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年我三十三歲,回到了1998年 — Chapter １０ 重回校院的第一天（上）
正当我在回首於前尘往事之际，有三名女生从体育馆与三楼篮球场的楼梯跑上来，为首的那名女生，身影娉婷，让我感到有如春风轻拂，芙蓉初绽的感觉，女生媚艳无俦的容色和真实年龄不符，她的剪水双眸中荡出似水秋波，眉宇含春，嘴角带笑，端的是一副万种风情，此时她单脚离地，用双手挽了挽这时很流行的大象袜，只见她笑道：「好彩我叫你地今日早啲返，如果再迟三分钟，老冯系门口，又会捉我地啲校服。」
这女生就是我昨晚遇到的吴林紫娣的首席校花——布正丽，昨晚天色太黑，而且只是匆匆一瞥，现在看得真切更加感受到那种惊艳。
可能以前年纪少，审美眼光幼稚拙劣，偏爱那些眼大大、头发长长、高高瘦瘦的女生，所以我以前不解为何宛琳珊在吴林紫娣校花榜的排名比不上布正丽，但经过在社会打滚多年，人见多了、眼界阔了、知识增长了，才真正认识到布正丽的美，是宛琳珊比不上的。此时，我心里又生出了一个疑问，多年後的宛琳珊可以与赌王柯汉生的儿子传绯闻，但艳色更胜一筹的布正丽，我反而没听过她的消息。
看着与布正丽一同回校的两位女同学，我不禁摇头一笑，这两人我也认识的，她们都是我在３Ａ３班的同学，一位叫谭慧诗、另一位叫许咏欣，就算像管佳莉、宛琳珊这些校花级美少女站在布正丽身边亦为之黯然失色，她们与布正丽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谭慧诗尖嘴猴腮、加对豆豉眼；而许咏欣则虎背熊腰得像个男人一样，这情景俨如唐伯虎点秋香那幕经典的牡丹虽好，终须绿叶扶持般，一群丑女站在扮演秋香的巩俐身旁，立时让巩俐倍添艳色，许咏欣和谭慧诗也正在扮演绿叶的角色。
我一瞬不瞬地对布正丽行注目礼，终惹得她生出警觉，她打量了我一眼，向许咏欣和谭慧诗道：「点解吴林紫娣依加收埋啲印度学生？」
许咏欣和谭慧诗哈哈一笑，布正丽向我招手，道：「早晨喇，印度同学，你听唔听得明我讲野？」
我笑了笑，道：「我听得明，早晨啊！」
布正丽哈哈一笑，道：「原来依个印度人识讲广东话。」
我看着布正丽等人走远，心想她应该不记得昨天我差点和她的朋友动手干架。
如果是从前的我被布正丽这麽一说，我相信会窘迫得发慌，并不会像现在般从容应对。
此时，有人喊道：「咦！你咪系成皇志？」
我循声看去，先入目的是那头天然的卷曲短发，原来是毕业後比我深潜得更厉害的黎早强，我不禁道：「喂，黎早强，好耐无见！」
黎早强道：「好耐咩？一个星期都无。」
的确我在这个时空只是逗留了四天，最多与他四天不见，并非十多年不见，看来我一时间还未适应这时间上的差异。
黎早强继续道：「听讲你跌亲个头，被人送咗去仁济，无番几日学。」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因何事入院。
「系啊！」
黎早强再道：「下次去唱Ｋ，我点番首海阔天空畀你听，好唔好？」
「点解？」
黎早强贼忒嬉嬉道：「你唔记得歌词咩？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no。」
还未入冬，我已感到有点寒。
吴林紫娣的早会有点特别，因为全校总共有四十五班，中一至中三加起来有二十七班、中四中五各六班，中六七则各三班，全校师生总数超过一千人，只有学校七楼的复式歌剧院礼堂上下两层加起来，才可完全容纳所有师生；但每次安排过千师生集结、进出，早会的十五分钟根本不够时间，所以每级一星期只会有一次早会，中一生在星期一早会、中二生在星期二早会、中三生在星期三早会、中四中五生则在星期四早会、而中六中七生则在星期五进行早会，举行早会的地点有时在三楼体育馆，有时则在五楼雨盖操场。
集会时，我重遇了很多张熟悉的面孔，管佳莉、宛琳珊、成敏研、曾倩萍、宋莲、
盛衣贝、陆泳祥、林海原、霍去登、陈依官、黎早强、郭左杰、姚智风、高干威
、萧娟惠、方咏珊、杨德如、叶松逸等４Ｄ班同学，大部份同班同学的名字我仍旧记得。
我已经多年未尝过站在雨盖操场早会，身体像被蚁咬般，站不安稳，我并没有留意台上老师的说话内容，我东张西望，发现布正丽原来是４Ｅ班的学生，中四五各六班，ＡＢＣ班是文班；ＣＤ班第七科选修科是一样的，有电脑、美术及旅游与旅游业三科选一科；Ｅ班则全是电脑科；Ｆ班则是附加数。
当我四周观察时，发现原来有好多同学向我投以异样的目光，有些更捂住嘴巴偷笑，我还听到：「系佢喇，系佢喇。」
究竟发生什麽事？
早会完毕，第一堂是中文堂，中文科的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姓李，英文名叫ｓｉｍｏｎ，不知道是否因为他很仰慕唐太宗的关系？所以才起了这个英文名。
当我们与李老师说完早晨，所有人都坐低时，他问道：「成皇志同学，你个头无咩事吗？」
我瞧见郭左杰、姚智风、林海原捂住嘴巴苦忍着笑。
我道：「无咩事！医生话星期六返去覆诊。」
李老师点头，道：「无咩事就好喇！你下次踢波小心啲。」
李老师此言一出，班上传来一阵讥笑声。
我瞧到不单是郭左杰、姚智风、林海原等人，而是大半班同学均把焦点放在我身上，他们的嘴角均是上扬。
究竟我踢足球弄伤进院有什麽好笑？
「各位同学静一静，依家上紧堂。」李老师道：「成皇志同学，我地依家教到花潮，如果你有咩唔明，可以小息午饭嘅时候嚟问我，亦可以问陈依官同学借笔记。」
虽然陈依官在这一班中是极少数能够入读大学的同学，但当时中三下学期我是彻底把他击败的，李老师这麽说让我生出了一点点妒忌。
「好喇！请同学打开花潮嗰一页，我先朗读一段，之後就搵其他同学读。」
体形像灰熊般建壮的李老师，发出像鹌鹑被掐住颈项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朗读道：「这几天天气特别好，花开得也正好，看花的人也就最多。『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一时之间，几乎形成一种空气，甚至是一种压力，一种诱惑，如果谁没有到圆通山看花，就好像是一大憾事，不得不挤时间，去凑个热闹……」
我坐在最後一排的中间，是全班视角最广的坐位，基本上全班同学的一举一动亦瞒不过我的眼睛。
李老师陶醉於李广田的花潮世界时，我发现只有坐在前排的同学迫於无奈在听，坐在我右前方的成敏研问方咏珊借ＢＩＯ的工作纸。
方咏珊道：「敏研，你连老冯嘅功课都唔做，咁够强？」
成敏研道：「寻日练完波，返到屋企劲攰瞓着咗，唔记得做。珊珊，快啲借嚟『参考』，下一堂就系ＢＩＯ喇！」
方咏珊把工作纸递给成敏研，叮嘱道：「睇完用自己文字写番出嚟，唔好抄十足。」
成敏研一把抢过工作纸，道：「得喇，得喇！」
坐在班房後排一角被口贱的黎早强称为萧后的萧娟惠，正在梦会周公，萧娟惠的身形可以与欣宜媲美，五官堆在正中间，模样有点像宠物小精灵的怪味花。
与萧娟惠一样好梦正酣的还有姚智风，架着黑色粗框眼镜的姚智风翘起双手，斜靠着椅背，低垂着头，很明显已经进入梦乡。
坐在他身後两个位距离的郭左杰，正把马纸瞄向姚智风，坐在郭左杰两边的霍去登和陆泳祥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三张马纸以不同的角度命中了姚智风的後脑，姚智风痛极而醒，全身一颤，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还差点摔落在地。
郭左杰、陆泳祥、霍去登三人连忙伏低头捂住嘴巴忍笑，而坐在姚智风右方的宋莲亦被姚智风突如其来的夸张式虎躯一震吓得发出一声惊呼。
被宋莲打断了雅兴，李老师亦不禁放下书本，问道：「宋莲同学，咩事？」
宋莲只是捂住嘴巴摇头，李老师见没事，便继续摇头晃脑地念道：「…只见一片红云，望不到边际，真是，『寺门尚远花光来，漫天锦绣连云开』。这时候，什麽苍松啊，翠柏啊，碧梧啊，修竹啊……」
姚智风别过头向三人比了比中指，他的嘴唇翕动没有作声，但我依照唇形很明显可以解读出那句话——「屌鸠你地班仆街！」
我向坐在窗边的宛琳珊瞧去，香骨珊珊、俏脸凝雪、眉如远山秋黛、眸如盈盈秋水，在窗外阳光映照下，白色的校裙轻纱摇曳，那双比轻纱更滑嫩的修长美腿，呈现出白玉色的光晕，那种林黛玉式的病态美很惹人怜爱。
宛琳珊并没有留意我双眼正贪婪地饱览她的美色，因为她楝起了中文课本，中文课本後是ＹＥＳ杂志，李老师陶醉在花潮的世界，她却沉醉在ＹＥＳ周刊里，很好，大家河水不犯井水。
欣赏完宛琳珊的美态，我把视线转到管佳莉身上，管佳莉今天穿起了女童军制服，紮了个双马尾发式，造型清新可爱，她亦是班上李老师的少数听众之一。
「…『千朵万朵压枝低』，每棵树都炫耀自己的鼎盛时代，每一朵花都在微风中枝头上颤抖着说出自己的喜悦。『喷云吹雾花无数，一条锦绣游人路』，是的，是一条花巷，一条花街，上天下地都是花，可谓花天花地…」
李老师朗读到这里终於住口，他问道：「好，跟住有边位同学想帮我接落去。」
他扫视了全班一眼，并没有人举手给予他反应，於是他再次钦点陈依官，基本上他叫人朗读课文十居其九亦是陈依官，他道：「陈依官同学，你由『古人写诗真有他的…，开始读。」
陈依官神元气足读道：「古人写诗真有他的，善於说出要害，说出花的气势。你不要乱跑，你静下来，你看那一望无际的花，『如钱塘潮夜澎湃』，有风，花在动，无风，花也潮水一般地动…『天公斗巧乃如此，令人一步千徘徊』。人们面对这绮丽的风光，真是徒唤奈何了……」
「好，唔该晒陈依官同学。」
李老师接着再读：「『猩红鹦绿天人姿，回首夭桃惝失色』，显得冷冷落落地呆在一旁，并没有谁去理睬……猜想他们大概是哪个学校的文学教师……」
「好，跟住到边位同学想试下？」李老师，再打量了全班同学一眼，找出与他有眼神接触的同学，然後他道：「好，管佳莉同学，你试下。」
管佳莉拿起课本念道：「…『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管佳莉在朗读，我是抱住一个十分尊重的态度，去聚精会神地聆听，但我对李老师的教学方法不敢苟同，这样朗读课文对考试究竟有什麽帮助？难怪在会考时，有近半班同学中文不合格（不包括我。）。
李老师、陈依官、管佳莉三人轮流朗读了大半篇花潮，此时钟声响起，下一堂是训导主任老冯所教的ＢＩＯ。
ＢＩＯ堂与中文堂不同，打个比喻，李老师是一个等候退休的公务员；而老冯则是正候上位的基金经理。老冯处事认真、授课前做足准备功夫，所以他亦要求学生同样要用心努力、交足功课，最後这班ＢＩＯ会考的合格率为１００％，种瓜得瓜，老冯的付出得到相应回报，学生得益，而他亦争足面子。顺带一提吴林紫娣是一间中文中学，ＰＨＹ、ＣＨＥＭ、ＢＩＯ、ＭＡＴＨＳ也是用中文授课。
老冯龙行虎步踏入了班房，整个人充满朝气、活力、自信，他手一扬，全班同学立时站得腰杆挺直，再鞠躬敬礼道：「冯老师，早晨。」
老冯神元气足，喊道：「各位同学，早晨。」
我坐下时，飞快地扫视了全班一眼，宛琳珊没有看ＹＥＳ、姚智风萧娟惠没有睡觉、郭左杰陆泳祥没有把玩橡皮筋、成敏研没有抄其他课的工作纸，所有人均正襟危坐，打醒十二分精神。
老冯瞧着我，道：「成皇志，你请咗几日病假，我地已经教完分类学，依家教紧下一个Chapter细胞的结构，你要留心啲听，唔明可以小息放学嚟搵我，又或者可以问下其他同学，好似陈依官咁，明唔明白？」
又是陈依官，看来陈依官在大多数老师心目中都是模范学生。
老冯抖擞精神，开始讲课，道：「上堂已经同大家介绍过动物细胞同植物细胞，两种细胞，有咩细胞器系唔同呢？杨德如，你答？」
杨德如因身有异味而被口贱的黎早强称为「胡斐」，她答道：「细胞壁。」
老冯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满意，道：「你依家未攞足分，讲得清楚啲，有条理啲。」
杨德如补答道：「植物细胞有细胞壁，而动物细胞系无细胞壁。」
「非常好。」老冯再道：「植物细胞有细胞壁，咁细胞壁有咩功用？高干威，你答。」
「为植物细胞提供支持作用。」
「好。」老冯解说道：「有一啲植物系靠植物里面嘅细胞壁撑起佢，撑起佢做咩呢？可以攞个靓位，吸多啲阳光；同埋细胞壁系有保护细胞嘅作用，当细胞吸晒水，细胞壁就系令到个细胞唔会爆，如果将人嘅红血球放入纯水里面会点，依个情形有个名词叫咩？曾倩萍，你答。」
曾倩萍道：「红血球放入纯水会爆，系水入面会有红色化开，依个叫溶血反应。」
老冯点头道：「好，讲多种植物细胞同动物细胞有咩唔同嘅细胞噐，就陈依官啦。」
陈依官道：「植物细胞有叶绿体；动物细胞就无叶绿体。」
老冯道：「好，陈依官，你讲埋叶绿体有咩功用。」
陈依官续道：「叶绿体有叶绿素，叶绿素可以进行光合作用。」
老冯道：「好喇！讲下其余动物细胞同植物细胞共有嘅细胞器，郭左杰。」
「细胞膜。」
老冯道：「细胞膜有咩功能？方咏珊。」
「细胞间交换物质嘅通道。」
「林海原。」
「细胞核。」
「成敏研，细胞核有咩功能？」
「细胞核内藏遗传物质。」
「黎早强。」
「粒线体。」
「粒线体有咩功能，管佳莉。」
「粒线体为细胞产生能量。」
老冯道：「好喇，睇嚟好多同学对各种细胞器都有充分嘅了解，咁讲下啲会考唔会考，ＡＬ都唔会考嘅野，大家睇书有无留意到细胞核，同埋粒线体入面都有ＤＮＡ，虽然唔会考，但我想大家谂下，点解细胞核有ＤＮＡ，而粒线体又会有ＤＮＡ，而奇怪嘅系里面嘅ＤＮＡ系唔同，大家想唔想像到系咩一回事？」
全班陷入了静默，老冯道：「有无人想试下，挑战下。」
「陈依官喔、管佳莉喔、叶松逸喔！」
三人均现出茫然之色，摇了摇头，前两者为班内高材生，而叶松逸则是留级生。
连这三人也不知道，其他人更不知道，可是这里除了老冯外，还有一人知道答案，那就是我。
「有无其他人想试？无人，我就…」
我倏地举手。
老冯脸现讶异之色，道：「成皇志，你想试下答依个问题？」
其他同学立时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他们应该心想连陈依官也要投降的问题，凭什麽一个告假多天的我能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