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开始了。

老师这个职业最令人羡慕的地方,大概就是跟学生一样有寒暑长假可以休息,但卓絮语不过放了三天假,枕头还没睡暖,就被好姐妹抓去画廊兼职,让她还没能好好厘清从那天起就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虽然学生放假中,但大多数人依然得劳碌命上班,还好画廊营业时间是十一点到晚上九点半,安镜可以避开车潮载卓絮语到画廊。虽然卓絮语表示自己可以搭车去,但抵不住安镜的乞求目光,只好妥协。

不过说,有人愿意每天不辞辛劳接送自己,那种被呵护宠爱的感觉怎样也不嫌腻,以致於卓絮语又混乱了,怀疑最近安镜有意无意的闪躲只是错觉。

车子飞快又平稳地行驶在快速道路上,性能与隔音极佳的跑车里几乎只有广播正在播放的流行音乐声,天色从早上开始就灰沉阴郁,车窗滑过几丝水纹,天气预报再次准确言中今日气象。

「下雨了,你等等回去开慢一点。」卓絮语将目光从窗外调回驾驶身上,叮咛道。

「好。」专注眼前路况的安镜很是受用她的关怀,勾起唇角,乖巧应允。

瞧她只是因为这样就那麽开心,总让卓絮语觉得无奈又可爱。蓦地发现安镜白衬衫衣领上黏了一根掉落的发丝,她不加思索倾身抬手取下,却敏感查觉安镜全身一震,面上闪过一抹异样随即逝去。

皱皱眉,卓絮语不动声色坐正位置,转移话题。「快过年了,要回去跟家里人过吗?话说回来,你爸爸知道你回国吗?」可能因为小时候的缘故,安镜从不说家人的事,连在美国的事也很少提起。

点点头,安镜面无表情,语气淡然的像是在谈论陌生人,「他打过几次电话来,让我有空去他家吃饭。」

想当然,她一定没理会他。

「他毕竟是你父亲。」虽然可以理解安镜的心情,但卓絮语还是劝道。

安镜微噘起唇没再说话,小孩子似的赌气貌萌的卓絮语又忍不住伸手去捏她没什麽肉的脸颊。这次安镜反应很正常,不闪不躲,嘴角还微微勾起,毛被顺的很妥贴。

「你母亲没让你回美国吗?」卓絮语又问,悄悄将这些迹象收进心里。

「哪里都不去。」安镜熟稔转着方向盘,驶下交流道。「我想跟老师一起。」跟着想起什麽,她压了压眉头,「老师会回去过年吧?」

卓絮语老家在中南部山区,搭交通工具回家一趟最快也要花上五、六个小时,每次回去一定得住下来。想到这里,预感自己无法跟随的安镜有点忧郁。

「对……要回去陪外婆过年。」

自从母亲去世,而自己其实高中时就一直在北部念书打工,原本住的房间便让给小舅舅的女儿,虽然能借睡表妹房间,但毕竟不自在,梁佑乔还没出国时,她还能去她老家跟她挤挤,而如今两人都离乡背景工作,她也就甚少回去了。而父亲那边的亲戚很早就没有来往。

「那我就在家等老师回来吧……」安镜垂下眉尾,语带失望道。

此时她们已抵达目的地,车子直接驶进商业大楼玄关前的车道,大剌剌停在玄关口。为免占用车道太久,卓絮语忙解开安全带下车,安镜按下副驾驶座车窗,一如往常要目送卓絮语离开视线才肯离去。

「我们回家再讨论这件事,你等等一定要小心开车,到公司再传讯息给我。」

知道她的坚持,卓絮语也没再劝,叮咛过後便转身走进大楼里,在转角前瞄了眼大门,这才看见安镜的车徜徉而去。

真是愈来愈搞不懂这孩子了,明明还是黏她黏的很紧,可是最近却常会像刚才那样避开自己,究竟是怎麽了?还有酒会那天之後,那股香水味偶尔会从安镜身上若隐若现,让卓絮语觉得很奇怪。

卓絮语一边沉思一边走上楼,刚踏至二楼,梁佑乔恰巧从逃生口走出来,唤住了她。

「你怎麽在发呆,又发生什麽事吗?」关好逃生门,梁佑乔走到她身边戳了戳她的小脑袋。

两人偕同并行往画廊走去,卓絮语闻到好友身上的菸味,不由得皱眉嗔斥:「又抽菸了?」

「啊哈哈。」被逮个正着的梁佑乔乾笑,撒娇摇着卓絮语的手,「我的好老师,饶了我吧,不抽菸的话我会生病的!」

「会生什麽病?」

「忧郁症啊!」

卓絮语翻白眼,「哪来的歪理。」而後又叹气,「我知道你压力大,但抽菸对身体不好……」

「我已经很少抽了,一天最多三根而已!」梁佑乔竖起食指、中指、无名指靠在太阳穴上,刚好做一个发誓的动作,随後又挨近卓絮语,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你跟安镜如何了?还顺利吗?」

才转眼几天,两人又重新同居一起,安镜竟然还能说服卓絮语从那已经住了七年多的地方搬走,不得不为这小子竖起大拇指。

友人绕开的话题刚好落在自己的困扰点上,卓絮语皱起眉头,随梁佑乔走进画廊里的小办公室。「我们……我觉得她最近好像在躲我。」

「哈!那个安镜会躲你?」梁佑乔一脸见鬼似的瞪大眼,「你说那个坚持每天都接送你上下班,三餐来电话要不要给你送饭,恨不得直接挂在你身上的无尾熊在躲你?难道你还嫌被控管的不够多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还是很黏我没错,只是有时候她的反应真的很奇怪,比如像刚才在车上,我靠近她……」

卓絮语凑近梁佑乔,示范自己为安镜取下领子上的发丝的动作。对於卓絮语太过熟悉亲近的梁佑乔完全不闪不躲,只是疑惑看着她。

「她就全身僵硬,如果不是在车上,她可能会躲开,因为在家已经好几次了,感觉很像怕我碰到她。」

梁佑乔挑眉,难以置信,「她怎麽可能怕你碰……」突然想到什麽,她的神情蓦地严肃认真起来,「我一直很想问,你跟安镜上床了吗?」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卓絮语愣了好一会儿,热气顿时从颊边炸开,一路烧红上耳根。「你你你在说什麽!上、上……我我我我们还……那也太、太快……」她害羞的捂住脸,连话也说不好。

没好气白了好姐妹一眼,梁佑乔无奈她的大惊小怪,「都几岁人了,还害羞什麽?」不过看她反应,两人应该还没到那一步。梁佑乔思绪顿了顿,眸光锐利,微拧的眉头显示她对这两人的忧虑。「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安镜究竟是什麽感觉?你喜欢她吗?这很重要。虽然当初是我鼓励你可以试着跟安镜在一起,可要是你真的对她没有那种感觉,勉强也没有用,不如早点让那孩子死心。」不是她要劝离,而是看卓絮语对安镜的态度似乎与往常无异,让她不得不这样说。

脸上热度褪去,卓絮语放下手,没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我想我是喜欢她的。」喜欢她在身边,喜欢她的拥抱,喜欢她的撒娇与贴心,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环起胸,梁佑乔又问:「你们接吻了吗?」

被勾起回忆,卓絮语的脸又红了红,「嗯……」虽然是被偷亲的,也只那麽一次。思及此她才发现,她跟安镜,并不像恋人般亲近。

「感觉如何?」

「不讨厌……」

突然被勾起下巴,在卓絮语瞪大双眼的目光中,梁佑乔毫不客气地轻啜了一下她的唇,立即退开。

「那这个感觉如何?」梁佑乔认真问她。

摸了摸被偷袭的唇,卓絮语皱起眉,老实答道:「也不讨厌,可是感觉很奇怪。」

「你能想像跟我再进一步吗?」

神色立时变的铁青,卓絮语用力摇头。不是嫌弃好友,而是她真的没办法。

「我也不行。」非常能体会卓絮语的心情,梁佑乔也被自己的想像寒了下心,又另外问道:「那跟安镜呢?」

这次没有立即否认,卓絮语又羞又窘,却也一脸为难无法想像,不知该怎麽回答。

质询到这里,梁佑乔终於露出笑容,欣慰拍了拍好姐妹的肩膀。「还好,你没有混乱,还有救,我超担心你其实还暗恋我老爹。」放下心的她伸伸懒腰,向卓絮语招手示意一起到画廊里去。

「那已经是小学的事了你不要再拿出来讲啦!」卓絮语恼羞成怒巴了友人手臂一掌。

梁佑乔的父亲是她们两人的小学老师,在他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脱离酗酒成性、对她与母亲施与暴力的父亲魔掌,母亲就带着她回娘家与家里一起从事农作,扶养她长大,那时外婆对於不愿再嫁而且带着拖油瓶的母亲颇有微词,但还好外公待她们很好,日子就算辛苦,也顺利挺过来了。那时候小小的她将救她们出水深火热的梁老师视为英雄,憧憬油然而生。也不知是否这个缘故,後来她的交往对象,都是比自己年长而成熟的男性。此事被梁佑乔一直取笑至今。

「谁叫你那麽迟钝。」

「喂!」

梁佑乔一手搭上她的肩,笑道:「其实要搞明白也不难。呐,我听小咪说,安镜那个小助理最近变很多,不只工作态度良好还任劳任怨,跟着你家安镜同进同出,抢了很多小咪的工作。」黑瞳转了转,故意语气压低,「小咪说,那女人对安镜不死心,有几次都看她跟安镜贴很近呢。」

小秘书不敢向卓絮语告密,只好由她来开口,刚好可以点醒这家伙。

卓絮语停下脚步,眉间拢起的纹路更深了。

「如果安镜被勾搭走的话,你也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