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十三、皇帝害喜的问题

“皇上?”户部侍郎忍足侑士吞一口口水,小心地再提高点声,“皇上?”

“啊?”迹部懒洋洋回神,吐掉个核,又从盘子里拿颗酸梅塞嘴里嚼。

忍足再吞口口水,重复道:“那笔修园子的款,批是不批?”

“嗯…………”

在迹部嚼酸梅寻思的时候,朝堂上众臣此起彼伏的吞口水声异常明显起来。

大臣们当然不是饿两顿没吃所以看皇上边上朝边吃零嘴馋的,实在是因为那芥川贡梅的味儿酸得太冲鼻子了。

在弥漫着酸梅味的朝堂上朝,已是第三天。

迹部头晕反胃腿抽筋还坚持来上朝,啃点东西压压也是情有可原,可这样陪着皇上一块儿害喜着实的叫人吃不消。

众臣从没觉得上朝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皇上?”见迹部寻思久了,忍足担心地问了句。

“叫叫叫叫什么叫,自己看着办!什么事都要问朕,朕又不是你娘!”

忍足抽。

“朕头晕,小团子,退朝!”

众臣送完被小团子扶下殿的迹部,松一口大气——酸梅总算走了。

“这么好酸,是位皇子吧?”某臣嘀咕。

“不对,是公主。我夫人怀我闺女的时候酸黄瓜吃了不知道多少缸。”某臣搭腔。

“人说害喜反应在早上是怀女孩儿的。”

“反应这么大是男孩才对!”

候朝房里,朝臣们七嘴八舌地讲起“害喜经”,自觉完全跟不上大家的忍足蹲到墙角纠结到底批不批那款子,柳生学士扶着眼镜静观其变,橘桔平看天,大石胃疼。

终于,榊太郎忍无可忍一拍桌:

“诸卿!莫要忘了我等的立场!”

众臣一愣,对哦……

事情是这样的:

前天,朝臣们在经过激烈的辩论后达成一致,联名上书请皇上——打胎。

理由七七八八一大堆,大抵是说男人怀子历来未闻,皇上定是被什么给巫了蛊了才变了身,太医院也没人知道该怎么照顾害喜的男子,回头龙体怀着生着出个什么好歹,天下社稷如何是好云云。

亦有些臣子私下上折,说就算平安诞下龙种,若是公主还好,若是皇子可怎么办?依宗法总是要给他找位形制上的娘,眼下迹部只有两位妃子,也都有自己的龙种,皇上这名副其实的“亲骨肉”分量非常,过继到谁名下都会引起一番争权夺利腥风血雨云云。

有些老臣矛头则直指收押于大理寺监的“娃他爹”,即左相手塚。折子里说手塚来历不明过去不清甚是可疑,迷了皇上入皇上后庭让皇上怀子实在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其罪当诛,何况“番薯案”最大嫌疑除了他还是他,此人实在危险啊危险,望吾皇明察秋毫珍爱龙体远离左相,云云。

头晕反胃腿抽筋的迹部拗不过群臣,只得宣旨:

“兹事体大,五日后议。”

今天是第二日。

“报~~~~”

一个当跑腿眼线的小太监冲进候朝房。

榊太郎点点头,小太监叽里呱啦讲开:

“皇上晌午去了兰阁又去了莲阁,跟二位娘娘聊天来着。”

诶!真难得!

众臣心想。

“聊的都是些怀孩子的事儿。”

……嗯?

“皇上越聊越伤心,看得二位娘娘颇是不忍,宽慰了皇上好一阵。”

……啊、啊?

“临了皇上赐二位娘娘一人一斤酸梅,从二位娘娘那儿顺了一床小棉被一身小衣服一双小鞋子一顶虎头小帽。”

哈?!

“小人出来的时候皇上正在轮舞阁里摆小衣服帽子发愣哪。”

什么?!

小太监退下后,众臣面面相觑。

“……要不,派个人去探探虚实?”

“谁去?怎么去?”

众臣把候朝房上下左右观察了个遍,视线慢慢集中落在墙角纠结“批款子”的……

忍足侑士顶着一头黑线吸着口水跪在轮舞阁。

迹部边嚼酸梅边研究桌上的虎头小帽,不时鄙视状瞥瞥他。

“他们让你干嘛你干嘛,你有点出息不?”

“哎,我也很难做人的么,何况那笔款子我真拿不定主意……”

“你不就想把责任推朕头上吗!”

“臣万死……”

“一个个都这德性!逼朕打胎朕办手塚到积极得很,正经事怎么不见你们这么能耐?啊嗯?!”

“臣万死……”

“你除了‘臣万死’就不能说点别的?!”

“臣万死……”

“………………”

手塚讲这仨字是当下臣的万金油,果然不假.==

“你别真想生吧?”已被迹部赐座的忍足低声问。

“是又如何?”迹部解开桌上一件紫色绣麒麟小棉袄的盘扣,好奇地翻看里面。

“诶~~?小景你没事吧?”忍足不禁脱口叫了迹部的小名(他给起的)。

“朕不能打。”

忍足不解状。

“少给朕装傻。”嚼着酸梅的迹部白忍足一眼,把小棉袄甩到他身上,“朕若打了这孩子,不就认了你们给手塚安的那些个罪名吗?朕要怎么保他?况没了‘龙种生父’这层身份,手塚也不过是个无朋无党的光杆左丞相,你们反正吃定朕虽护他但难逾法纪,你们要拿着刑典杀他剐他蒸他煮他,朕又能怎么办?”

忍足无奈地吞口口水,把小棉袄摊平放回桌上。

“得啦。”迹部起身吐个核,顺手丢给忍足本奏折,再拿颗酸梅啃,“你的折子朕批了,退吧。”

“呃……”

“怎么?”

“慈郎家贡的酸梅你吃得是不是太凶了?回头吃出毛病来……”

“你又没害过喜,跟那儿叽歪什么,去去去!”

“……”

忍足揣着折子出了轮舞阁,看看皇城顶上那依旧蓝得没心没肺的天,长叹一气,向候朝房走去。

在僵持中过了两天。

是夜,押于大理寺监天字一号牢的左相手塚突然中毒倒地,立刻得知此事的迹部硬是拖着抽筋的腿亲自领队大内侍卫把人抢了来。

转移到凌云阁龙塌上的手塚面如死灰,一众从被窝里扒出没多久的御医们摇摇头,随即被暴怒的迹部吼趴下一片。

小团子小心地向迹部荐了太医院唯一没来的人——

乾贞治。

迹部闻言马上派人到乾贞治房里一看,没在,也没谁知道他去了哪儿。

遭迹部骂了第二轮的太医院众人跪在地上发抖之时,急急进宫的橘桔平上奏,说乾贞治此人他们早有所怀疑,然取不到什么证据,加上最近人手吃紧,一个没留神叫他跑了,玄武卫罪该万死,但他们查出此人与青龙卫指挥使海堂薰过从甚密,似有断袖之嫌,不妨让海堂薰带人去寻,或可寻得。

迹部当机立断下旨解了青龙卫的禁营令,命海堂薰速寻乾贞治。

这一溜事情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时值夜半,朝臣们冲进宫时已来不及拦了。

“你们这么多人居然讲不出个所以!吃白饭的啊你们!”

迹部狠狠拍桌,吓得一房的臣子浑身一抖。

“天、天字一号监的看守是最严的,所有吃食茶水全验过毒,也有专人试……”

“那朕问你手塚到底为什么会中毒!”

“这、这……”

“啊!相府下人给手塚大人送过一次早饭!”

众臣神色怪异起来。

“送的什么?”迹部强压怒气问。

“呃,一碗豆浆,两个烙饼,一小碟豆瓣酱,几根白葱香菜。”

众臣一愣,迹部也一愣。

“就这?”

“啊,一个锅盖头小厮送的,一见手塚大人,哭得那叫个稀里哗啦,说什么手塚大人在大理寺不比在家里,怕他吃不惯,特地给送的,。”

众人不禁寻思起手塚到底在家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哦,还说在大理寺受审不比在宫里有点心填巴,所以特地比平时多加了个烙饼。”

众汗。

“咳咳!那你们难道没验毒没人试吃?!”迹部忙把话头拉回来。

“有、有……”

“那不是没事吗!”

“呃……”

“什么时候送的?”

“昨日……”

“昨天早上吃的今天晚上才发作!?朕怎么记得大理寺天字一号监里的人每日要被太医号三回脉?”

“皇上明鉴,确是……”

“而且每日更衣沐浴?”

“确、确是……”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啊嗯!”

“呃、呃……”

“少一出纰漏就找外茬!你们大理寺太医院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抄吧!”

大理寺太医院诸卿格答一垂头,刑部督察院不由得吞口口水——这回倒不是被酸梅味熏的。

于是一房的大臣跪着,迹部气着,手塚在后边躺着,都在等着乾贞治。

实在难熬的众臣你瞧我我瞧你,一阵锤子剪子布后,再次肯定自己被人算计的忍足只得头一个发话:

“皇上,龙体要紧,这儿还是交给太医吧,您先……”

“哼!”迹部一甩长腿站起来,“假惺惺,朕若掉了这孩子不正遂了你们心愿吗?”

“臣等万死……”

后半夜,迹部终于等来“出门采药”的乾贞治。然乾亦言查不出手塚所中何毒,只有用他那独门的“乾氏疗法”试一试。

“就是先把人药死再救活……”忍足低声对迹部解释。

“药、药死?”

“要不他怎么人称‘起死回生真神医’哪……”

迹部挑眉,思虑片刻,伸手勾勾,乾会意,凑身上前。

“乾贞治汝听好,汝若救活手塚,朕有重赏。”

“谢主隆恩。”

“若救不活,朕……”

“臣愿抵……”

“朕就灭了青龙卫。”

乾贞治眼镜一反光。

“臣领命。”

“呐千里。”

“嗯?”

“你说我做得对是不对哪……”

“做都做了,想也没用。”

白石笑笑,捻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啪的一放,对坐的千岁眨眨眼,开始摸下巴。

“你‘才气焕发’一记,算算还有几步才能解决吧?”

“你别真当我是摆摊算命的呀……”

千岁一置白子,轮到白石摸下巴。

“你怎知我不是指这棋局?”

“我被你拉着陪你下了一夜的棋,我还看不出你心思到底在哪儿么?”

“哦~?”

“横竖左相大人三日内便会醒,皇上么……”

啪。

“绝顶~”白石吹灭蜡烛,指向光亮起来的窗外,“天明了,这盘我赢了。”

千岁一耸肩:“愿赌服输,任你宰割。”

“胡说什么,出家人不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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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迹部皇上和那群八卦臣子很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