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待柿若紅 — 23

风停了下来，那刻间空气异常的安静。

他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的嚎开：

「什麽？你要走了？不不不，你走的太不是时候了！」

「庆典这才要开始呢！」

下一秒双眼发亮，笑得更灿烂了。

「……但在下仅奉命前来平乱，并未有意於贵村多留时日……」

「你傻呀！就是为了庆祝抓鬼成功，更要留下来大开庆功宴啊！」

话落，他兴奋的跳起来，一把拉起少年，带他回到林子里，走上一条长了短草的小路，只听见他口中喃喃自语：「我记得在这附近。」又走了一段距离，忽然，男魂振奋的大叫：「哈！找到啦！」

男魂扬着头，兴奋的指着天空，少年便顺着指向看去，也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

眼前悬着一颗颗又大又红的柿子，光滑的外皮在阳光下反射金光，活像树木长出黄金，青蓝色的天更加衬托橘黄的鲜艳，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金灿灿的，这漫山遍野的柿子都落了叶结了果，将整座山头渡上一层繁星似的金纱。

当少年还沉浸於美景之时，男魂已经爬上一棵柿子树，摘下几颗成熟得恰好的柿子，递到少年面前，笑嘻嘻道：「喏！这颗给你！」一颗手掌大的红柿，浑圆饱满，鲜艳多汁，光看就能尝到甜味。

「放心吧，这些都是野柿，自己在这儿生根发芽的。哎！我看我还是先帮你保管着吧！省得你半路给我扔了。」看着迟迟不敢收下的少年，男魂故意逗他，把端柿子的手收回去。看着他揣着满怀的柿子，少年微微皱眉，不解道：「为何摘这麽多？」

你又……吃不了。话是没说白，可机灵的男魂早看出他的心思，故意抬高下巴，眯着眼：「我吃不了，难道还不准我播种了？」

「告诉你吧，看到那些长得矮的没有？那都是我种的。」他得意洋洋的颔首，一副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的阔气，只差没补上我请客三个字。

看着少年有些吃惊的眼神，他忍不住又绽开笑容，道：

「你不会当真吧？哈哈哈哈！其实呢我是看少侠太温柔，肯定舍不得伤一草一木，我只好先帮你多摘几个，免得你想吃又不敢开口。」

「………你骗我？」

「欸欸欸！你慢点啊，我当真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当然有种，我敢对天发誓这至少有五棵是我种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待会就有好多人上来采柿子，大携小，老带少，手脚慢点就没得吃了！当然要趁现在没人，赶紧挑卖相最好的呀！」才刚解释一波，便听到一阵踩踏的窸窣声响渐渐朝柿园而来，果然同男魂所言，四、五个背着大竹篓的村人带着几名孩童出现在面前，手里拿着剪子、扛着长梯，挑了棵柿子树便开始采收。孩子们在树下接大人扔下的柿果，有的直接背着竹篓上树，在树下接果子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笑闹声不绝於耳。

「这下可信我了吧？嘻嘻！最好吃的都在我手上啦！走，我们找个地方吃去！」

*

「走这儿！走这儿！」男魂兴致勃勃的在林间小道上穿梭，少年不得不佩服这抱着满怀柿子的家夥竟然还能健步如飞，连自己这种平常有在训练的都觉得有些疲惫。走了约莫一刻钟的路程，应是往下山的方向，耳边若有似无的流水声越来越清楚，才发现他们沿着一条山溪而行。溪旁长着郁苍苍的树木，已染上一层秋色，橘红淡黄的落叶铺成厚厚一张毯子，受风动娑娑声响後又转下几许红叶，远远的可看见一座木板搭的秋千绑在某棵矮树的粗枝干上，男魂便是朝着那秋千跑去。只见他弯进一旁的草丛一阵搜索後带了一片芋叶出来，蹲在一旁的小溪里清洗，接着把柿子一颗颗仔细的搓洗了一遍，整齐的摆在芋叶上。

「来来来，别客气！」

他捧着芋叶来到秋千旁的空地放下，从当中挑了一颗最漂亮的递给少年，少年席地而坐，就算在户外也坐得端正挺拔，一丝不苟，接过柿子後，只是捧着，并未有其他动作。倒是男魂已经自顾自地嗅闻柿子的香气了。

「……少侠怎不吃呢？别顾着看，你也赶紧嚐嚐！」见少年迟疑了会儿，他忽然明白甚麽，笑道：「该不会，你不知道怎麽吃吧？」

前者低下头，轻轻的抛着果实，默认。

「你不是有剑吗？只要对半切着就可以了!」他举起手中那颗已经变得有些腐烂的果实，一掌伸作手刀，从蒂头往下做出切割的动作，少年於是抽出天赦，照着男魂教他的动作将果实切了对半，晶莹剔透的蜜汁立刻从切口溢出，空气中刹时弥漫着甜甜的果香，端起它来，果肉透得发亮。

剥下薄博的外皮将果肉送入口中，一股独特的甜香瞬间在口中散开，如蜜糖般的清甜填满胃蕾，入口即化的软绵口感，多汁的要呛喉，虽少年面无表情，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怎麽样？好吃吧！」

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可他就是不厌其烦，非得要亲耳听见少年的答覆，然而，却得到更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嗯，好吃。」他笑了，一丝浅浅微弯悄然无声地勾起唇角，盯着手中果实的微弯眸中尽是柔和，如春水一般泛起波澜。

刹那间，男魂竟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虽然他早就没有心跳。

「好…好吃……我是说，喜欢的话，这些都给你吧！」

「……何故？」少年困惑着望了他一眼，男魂只是顾着吸嗅手中那颗已经烂到发黑的柿果，也说有些避重就轻道：「这、这些柿子这麽好，让你吃了，比让我吸乾了烂了好的多，不必在意我，你多吃点，最好全部吃掉。」

少年探着头欲看看他手里捧着的东西，然而男魂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遮遮掩掩了起来，转过半个身子，不让少年有机可趁。少年虽然心里有个悬念不怎麽踏实，不过直觉告诉他这没什麽好追究的。

「那麽，恭敬不如从命了。」

少年道，男魂偷偷盯着他的表情，心里喜孜孜的傻笑起来。等他看够了，便起身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拨开落叶与土泥，状似埋着甚麽。随後到小溪边洗洗手，又折回来。蹲坐在少年面前，撑着脑袋瓜子继续傻盯着。

「……何事？」

「没事，就想看着你。」男魂笑咪咪的回答，但总让少年觉得背脊发麻。

「没事的话，就别老盯着人看。」

「有何不可呢？少侠长得这麽俊，不就是要给人看的嘛！」

男魂说完少年刚好也吃完了果肉，手里攥着剩下的果皮与种子，正愁不知如何处理时，男魂连忙拉着他说：「唉！这边，这边近水，将来一定会长得很好。」说着便带他来到刚才埋东西的区域附近，指着地面，动手拨开落叶，很快又挖出一个小坑。

「嘿！这下我又有柿子可以吃啦！这里近得多，以後就不用再跑那麽远了！」男魂兴高采烈地拍拍手上的泥土，坐上了秋千荡了起来。直到少年要从溪边回来，男魂更加孩子气的荡地高些。

「少侠！快过来玩玩，这秋千不知是谁放在这儿的，瞧这地点选得真雅兴！前有小溪後有山河，荡高点还能看到一部分村子。」说着说着，他放慢秋千，跳下来推着少年上座。然而少年坐在木板上，双手紧握着生了薄苔的绳索，有些踟蹰。

「怎了啦？放心吧，这不会断的，你瞧，这麽坚固。」男魂拍拍树干，信心满满的保证，然少年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将视线移向他处，不知心里在芥蒂什麽，见他头一次这麽扭捏的样子，男魂心里暗笑道：「莫非这小子没玩过秋千？还是怕自己这麽大年纪了还玩这玩意儿嫌丢脸了？」笑归笑，男魂还是自有分寸的，他想，反正这里除了风景好看也没什意思，还不如回村里碰碰运气，说不定「那个」已经出来摆摊了。

「啊！这麽晚啦？咱下山吧！山下还有好多好地方呢，走！」话落，男魂又拉着少年的手走回山道上，总觉的少年今天非常听话，随他怎麽拉扯都不吭一声，要是以往，碰他一下都要退避三舍，今天试了这麽多回，又是牵手又是簪花的，还以为是凑巧，都没有反抗的意思，也好，这样的少年可爱多了。

说道簪花，男魂回头看了看，一朵盛开的白色山茶静悄悄的簪在发髻上，巧妙的与固定用的簪子合而为一，应该说少年所用的簪子朴素的刚好衬托山茶的脱俗，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发现，只是当少年发现这家伙又看着他痴笑着，微微蹙眉，道：「笑什麽？」

「没什麽。」男魂几乎是灿烂的笑道，

「当然是开心才笑的。」

开心…吗？这两字犹如绕梁余音，在少年脑海打转，已经忘了打何时开始，他已经忘了还有这词，这听来熟悉又陌生，不过他对自己坦承，自从来到这里，遇见这个家伙以後，他找回一丝消失许久的感触。

「对了！三天之後，村里还有烟花大会，你一定要留下来看看！」

红绫轻飘着，好似脚步也随之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