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来自:豫章樱泽拍摄

谢谢你借我图(๑•̀ㅁ•́ฅ)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这棵树下──穗花棋盘脚。

那天……

短头发的学妹,递出一封情书,「学长我喜欢你,请你收下这封信。」

学长冷漠接过信,将信件揉烂扔在地上,「滚!」

学妹瞬间被逼哭,头也不回跑走。

躲在角落的我皱眉头,『烂人!』老实说这个人长得很帅气,可惜个性太恶劣了,让人不敢恭维。

远处因热空气造成景象扭曲,今天的温度大概有30度左右,原本来这乘凉避暑顺便摸鱼……却意外撞见别人告白现场,想走也走不了,还得小心翼翼跟渣男相处,心情上实在有点难受。

我不着痕迹拉开距离,一方面偷偷打量对方,对方做了让我惊吓的举动;他将揉烂的信件摊平,拿出信件专注地阅读,脸上神情是落寞和难过,阅读完还慎重地收回口袋中。

『Shit!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上一秒动作的嫌弃到不行,下一秒是珍惜到怀里,这是精神分裂,还是双重人格?『他会不会发现我,然後一气之下杀人灭口?』我怀着忐忑不安心情,紧张地滑开脚步往後退,等到保持一定距离,我又忍不住偷偷观察。

对方抬头遥望远方,从侧脸看过去『少年维特的烦恼』,有种小说忧郁男主角的美感。

说真的这种洒狗血的动作,应该『无病呻吟』装逼的行为,可是不知道为什麽,我却读到一丝寂寞哀伤……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那天开始,我不自觉开始注意他。

「阿愈,今天要不要一起去打篮球?五对五差一个,来帮我们撑场一下。」一个刺蝟头的男同学,双手合十低头恳求。

「好啊!等等下课见。」他思索一下答应了。

我知道对方叫江知愈,是升学班的精英,功课似乎名列前茅,只是脑袋行不代表体力好。

『升学班体育会好吗?』

刺蝟头好像是体育班,他怎麽跟体育班混这麽熟?通常升学班的体育课,都拿去贡献给考卷,他真的没问题吗?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是我的死党阿娟,她挤眉弄眼一脸坏笑,「你刚刚在看谁?是不是那个校草,一班的江知愈?」

深知死党的八卦个性,一旦让她抓到把柄,日子大概不得安生,「只是觉得奇怪,他怎麽会跟体育班混这麽熟?」

阿娟八卦站立马汇报,「有一次是校外混混找麻烦,对方人多势众,体育班被压着打,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是在演小说吗?我压根不相信,「你怎麽会知道?」一脸怀疑看着阿娟,这个消息来源可信度多高?

阿娟笑嘻嘻拍胸脯,「我男友。」

体育班问题人物──阿龙,阿娟的男朋友。

其实我一直不懂,为什麽阿娟会喜欢上,感觉鲜花插在牛粪上,阿龙配不上阿娟。

我在心里替阿娟抱不平,也许是脸上表情太奇怪,阿娟将双手搭在我肩上,一脸认真告诉我说:「身为好友,我必须告诉你,喜欢谁都可以,就是不要喜欢江知愈!」

我错愕呆滞,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呢?

阿娟深呼吸一口气,「因为他是Gay,他对女生不感兴趣,听说告白过的都壮烈牺牲,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噗──」我瞬间笑喷了,我非常确定,『他不是Gay!』

下课我被阿娟拖着走,来到篮球场,球场已经挤满人,我努力缩小身影不与人接触。

「加油──」

「快啊!回防,守住!」

「快!不要让他上篮。」

「这边!球传给我,快。」

「上啊──」

我不喜欢挥洒热血的场合,因为空气中弥漫着恐怖气味,炎热夏季飘荡汗水挥发後──酸臭味,来自人体的恶臭深渊。

虽然阿娟呐喊着,「真男人,真味道。」

对於有洁癖的人实在痛苦,好像整个人封闭在罐头,四周都是臭豆腐在发酵,头发、口鼻及毛细孔无一幸免。

就在我捏鼻子皱眉头时,有一道闪电般人影映入眼前,是江知愈!他带着球上篮得分,篮球在他手中像变魔术,动作流畅找不到破绽,一个闪神他创造一个奇蹟;我彷佛看到一个神兵下凡,耀眼肆意无人能敌,运球俐落感好比一道残影,让敌方追不上他的速度。

这天我顽强的洁癖罢工了,我觉得对方飞溅的汗水是闪亮,身影掠过传来的味道──砰然心动的荷尔蒙。

对方每一个跳跃的姿态,就像摄影机特写放大,又像漫画光芒万丈的背景,深深地感受他是这场秀的主角。

「哔──」哨声响起比赛结束,这场篮球友谊赛,我们痛宰了对方,选手开心抱成一团。拥抱的力道,大到可以听见碰撞声,我第一次感受到比赛的热情,原来臭烘烘的男生很帅气。

『这一刻,他笑得很灿烂。』

「各位同学距离大考,只剩一个月,请把握时间冲刺,不要在无关紧要的事打转。」老师站在台上发下一叠试卷,身为考生最大哀愁,永远有写不完的题目,我忍不住深深地叹气。

考试一天天逼近,校园活动暂时停歇,我抱着书每天往图书馆跑,那里是我静心的地方。家里电视、电脑和零嘴诱惑太大,对於自制力不好的人,留守这里也许可换得好成绩,其实对於未来有太多茫然……翻开的书本被搁置在那,我的心迟迟无法进状况,整个人被庞大不安吞没,就像被丢入迷宫在原地打转。

「砰──」书本滑落地面的声音,有个男生弯腰捡起,继续默默地提笔书写。

只顾心情不好而忽略周遭,现在才注意到还有其他人,还好刚刚没有碎碎念的脱序行为。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很讶异看到江知愈,我跟他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我不自觉地偷偷观察他。

桌面堆一叠完成的题库本,『原来学霸也要认真读书。』脑海闪出这个念头,让我不禁觉得好笑,我似乎把对方定位在不同层级,这一刻才把他纳入同一世界。

他心无旁骛专注於试题,听着他挥动笔杆「沙沙──」,我的一颗心也慢慢沉淀,拿起书本也开始慢慢读。

时间不停的推移,当钟声「当──当──」,我才惊觉图书馆要打烊,而对面的那个人早已离开。

我赶紧收拾东西要离开,余光扫过桌子下的纸条,那是江知愈坐的位置,基於好奇我捡起来看──『我的未来不是梦。』

他是用什麽心情写下的?上头的字迹力道几乎穿破纸张,简直是一笔一画刻上去,让我联想起,坐在树下哀伤的他。

『Shit!这题要怎麽解?』我咬牙切齿死盯着考题,没有思绪找不到切入点,每一个数字和国字我都看的懂,合在一起变成盲人读书──有看没有懂啊!

「当当当──请各位考生停笔,时间到了。」监考老师站在台上,另一名老师快速收卷。

我恶狠狠地瞪着桌面,不明白为什麽努力过,到了考试当天却失常……我怀着悔恨心情走出,阿娟迎面而来拍拍我的肩膀。

阿娟:「你还好吗?」

这句关心的话,让我的眼泪溃堤,我摇摇头无法言语,徒留满腔失望和难过……

阿娟递面纸继续安慰,「过了就过了,还有下一科,拼回来就好。」

拿着卫生纸擤鼻涕,我胡乱地点头,心里则是不断哀怨,『如果再多一点时间就好……』

「当当当──」下一堂考试开始,学生鱼贯进教室。

翻开试题看到第一题,浮现此生无望的挫折感,前天我做过一模一样的题目,可是现在脑中一片空白;我愣愣看着题目不知所措,唯有脑海两个小人在打架,後悔和惋惜在互殴,我在心底不停唾弃自己。

『妈的!我是智障吗?』

『赶快想,这题答案是……』

『快一点,就差那麽一点点……』

『这题到底是……』

『Shit!』时间一分一秒浪费,我重新振作要迎头赶上,「当当当──」钟声无情摧毁我的希望,我来不及完成作答……

从那天起,我非常讨厌提到成绩,这会让我抬不起头,觉得自己输大了丢脸;再加上身边的人洋洋得意,周遭同学的互相评比,让我更加难受和难堪,那段时间我厌恶学校。

阿娟每日陪在身边,叽哩呱啦说着八卦,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听说校草夺得状元,现在校长走路都有风,还打算颁发奖状给他,好像是在後天朝会上。」

听到这消息,我觉得实至名归,因为他真的很努力,他跟我一样每天都去图书馆报到。

隔天校园拉起红布条,上头写着狂贺──『江知愈成绩优异,荣获状元。』

朝会上白衬衫黑短裤的男学生,站在校长旁笑得很灿烂,头一次觉得他跟我同年龄,而不是忧郁难懂的早熟男孩。夺人目光的不是奖状,而是笑得闪闪动人的他,我又再次体会到砰然心动,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学校沉浸在欢乐当中,直到某一天上课时,我发现红布条拆了、公布栏合照撤下、庆贺海报消失……就在我感到疑惑时,听见其他同学议论纷纷的话语。

「你知道,江知愈是个杀人犯吗?他杀了他爸爸,听说到现在还没抓到。」

「天啊!我们竟然跟他是同学,他会不会哪天失控,动手杀我们啊!」

耳边传来讨论的声音,我一句也听不懂,为什麽成绩优良的校草,会变成一个杀人犯?我找阿娟了解事情的始末,阿娟说:「这件事是真的,报纸也报了,警察正在抓他。」

我有种天崩地裂的错觉,是我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

多年以後,我拼凑出真相;江知愈有个长期失业的父亲,每天窝在家喝酒打人,在某一次失控情况下,他为了自保失手杀了父亲。

对於一般人来说,『未来』是垂手可得,但对於他却是遥不可及,多活每一天都是偷来的。

他是帅气的校草又如何?

他是努力用功的状元又如何?

他跟我们最大的不同,他已经没有未来了……那件事没多久,警方在海边找到浮肿的屍体,一具穿着学生制服的浮屍,经过证实是江知愈本人。

制服,曾经是他的骄傲,现在是他的丧服,笑开怀的少年再也回不了……

难怪他对告白的人不假辞色,难怪他郁郁寡欢,难怪那张纸条──『他的未来只是一场梦』。

每次回到这里,来到这棵树下,我总会想起他。

棋盘脚一种在黑暗中绽放花朵,隔日一早凋谢的植物,它彷佛是绽放後的烟火;第一次见到这种植物,我就不停勾画它的盛况,在夜空中炸开绚丽耀眼,在一片漆黑中点画上粉红色彩。

撒满一地的花蕊,是粉身碎骨的江知愈,也是我刹那间凋零的爱情。

『是谁葬送了他璀璨的未来?』

『是谁摔破我天真的爱恋?』

再见──我的初恋,江知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