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爽喝着热可可,凉风从冰箱拿了三个肥白的桃子,切了一大盘出来。三人边吃边聊,爽爽环顾这间房子,感觉很陌生。这里不是她原来住的公屋,却也不似私人楼,不如说是居屋吧,那也得中产才住得起。这房子装修不华丽,却雅致温馨,淡粉橘色的墙身配着浅色木家俱,玻璃置物柜放着琳琅满目的奖牌、奖座,看不清是谁的。让她惊异的是,房子四处挂着许多家庭照:电视机上方悬挂着父母的结婚照、沙发後的墙壁是她——应该说「秋飒爽」抱着秋凉风在公园拍的照片,大概是中小学生的年纪。玻璃柜附近挂了一大块水松板,以图钉固定着林林种种的家庭照,相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无忧无虑。

最重要的是,爸爸的身影也在那些相片当中。

「爸爸……还好吗?」

凉风听了爽爽的问题,感到万分奇怪:「好啊,会有什麽不好。」

「可是妈妈呢?是不是去了酒楼打工?」

「哈?你在说什麽,妈妈从来没出去打过工,是家庭主妇。他们现在当然不在家,去了旅行嘛。」

「旅、旅行?」

「对,日本冲绳五天四夜,还是你一手一脚去报团的,」凉风得意地笑:「我也贴了两千元的。」

爽爽几乎乏力,无法言喻的感情冲击得她手足无措,眨巴着眼,泪水噗簌噗簌的掉下来,但这坚强的妆容居然还是没化掉——凉风心想,不过这不是重点。她定睛看了挂钟一眼:将近六时,姐夫快到了,万一被他撞破这种情况,他肯定会杀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门铃就响了。渺渺以同情的眼光看了小姨一眼,赶紧去开门:「妈妈今天比平常要奇怪一百倍,不,是一万倍。」

「干!还真的挑这种时候来!」凉风用毛巾胡乱印去爽爽的眼泪,面目狰狞地勒紧拳头:「警告你不要胡说什麽,老姐!」

爽爽先是看到玄关处有个高佻的男人正猫着腰脱鞋,那是一双深棕色的漆皮鞋,光可监人。男人穿着合身的黑西裤,显得双脚修长有力,既不过於强健,又不会瘦得娘气。他穿着带有淡墨竹图纹的中袖白衬衣,两横锁骨漂亮得很,这副身材像是在哪见过似的,那张脸……

那张脸!

「妈妈,你怎麽一副舌头被狗狗叼走了的样子?」

「是『舌头被猫叼走了』。」男人轻易抱起渺渺,在爽爽几乎目眦尽裂的情况下走进屋里,就站在她面前。

爽爽终於知道渺渺的脸像谁:那双标志性的媚眼、嘴角的美人痣,无一不是自这个男人的脸偷来的。这个男人——在秋爽爽的认知里——叫做「柳翘楚」。然而,这男人跟她记忆中的柳翘楚有很大分别:身高、五官是一样的,予人的感觉却差得远了。柳翘楚总是蓄着半长不短的棕发,出门前花上不少时间gel头,配上那张妖孽脸,活脱脱是时下流行的花美男。眼前的男子是短发的,颈项以上的位置居然有铲青,浏海也短短的,露出饱满洁白的额头,褪去脂粉味的这张脸明明精致,却奇异地显得刚阳,不能冠以「阴柔」、「娘娘腔」等词。

此刻,这男人的眼神平静如湖泊,紧盯着爽爽。光是这男人就够压场,再加上他怀里抱着的、犹如其缩小版的小女孩,双剑合壁,魄力惊人,盯得这对姐妹汗涔涔。

「阿、阿翘?」

男人挑眉,渺渺先说:「你平常不都唤爸爸『翘轩』吗?『阿翘』这称呼真新鲜呢,我也要这样叫爸爸。」

「不行,这是妈妈专用的。」男人把女儿放到沙发,以手背抵上爽爽的额:「还晕吗?接到凉风的电话後,我立刻跟剧组说有事。多亏凉风机伶,看来她把你照顾得不错。」

凉风被姐夫点到名字,连忙摆着手:「不不不,没有啦,是姐姐福大命大,在商场昏倒之後立刻被捡屍、啊不,捡到……」

「商场?」

他环着手,俯视着小姨子:「听说你最近的课业也不吃重,还以为你会陪小飒一道去买东西。小飒没约你吗?凉风。」

「哈、哈哈,那、那个呢,」凉风面色一白,陪笑道:「其实最近我当助教嘛,那边的工作量蛮多的,那个姓甄的死变态真的把我往死里操……」

「凉风,我女儿。」禁止一切粗言秽语。

「啊我是说,工作量很多、非常的多!所以今天醒来的时候比平常晚了一丁点,老姐就叫我直接去接渺渺放学,她晚点再来老家接她。事情是这样,我知道是我办事不力,姐夫您就网开一面,好不?」她双手合十道。

爽爽来来回回的看了他们几次,彷佛看见一只凶猛的黑豹如何以气势辗压可怜又狗腿的小白兔。男人不言不语的想了一阵,仔细看了看爽爽惊疑不定的脸,才开口:「那就……」

「那个……!」

渺渺、凉风、男人同时盯着她。

「……请问……」爽爽对着手指,声音比蚊子还要小:「……先生是不是姓柳?有弟弟吗?」

温馨的小房子吹过一抹阴沉不祥的冷风,秋凉风汗如雨下,渺渺站起来,走到男人身旁半举起手,一副介绍人物角色的样子:「这位是柳翘轩,34岁,独生子,名演员。身份:你老公、我爸爸、凉风阿姨的姐夫。」她走到凉风身边:「这位是秋凉风,24岁,P大营养学的研究生,有一个心理变态的学长。身份:你妹妹、我阿姨。」

渺渺正经八百地拉起爽爽的手:「我是柳渺渺,8岁,你女儿,小学生。而你呢,秋飒爽,34岁,兼职经纪人。身份:我妈妈、凉风阿姨的姐姐、爸爸的老婆兼经纪人。这样懂了吗?」

爽爽点了点头,哑口无言。

「小姨子。」

凉风跟爽爽怔怔看着柳翘轩,一张俊颜木无表情,冷若冰霜,明明跟刚进门的时候一样,这刻的他却有种令室温下降至负数的气势:「我上周整整七天到法国拍广告跟短篇电影,托你好好照顾我老婆,然後我在上周三收到她贫血的消息。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向我赔不是,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结果呢?我下机後立刻赶到片场开工,不过半日,老婆不止贫血,如今还问我是不是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