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蝉声已经十分喧嚣了。叶恩靠着系馆外斑驳的水泥墙面,隔着一段距离,派对的嘻笑声淹没在身後满是蝉响的广大山林。前些日子山里一年一度的萤火虫季节,在这间学校待了三年,叶恩倒是一次都没去看过。

入夜後系馆外的大灯打亮,几张塑胶长桌上摆了外烩的食物、一手一手堆起的啤酒与其他酒精饮料。捏扁的铝罐被踢到一旁,夜色未浓,酒精充斥的空气就已稠滞起来。

「真想不到,你竟然会来这种场合。」

叶恩回过头,亭棻学姐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两杯饮料。学姐将其中一杯递到他面前,叶恩挑了挑眉。

「这有酒精吗?我等等还要骑车。」

「没有,就汽水而已。」亭棻看着叶恩接下杯子啜了一口,「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没有熟人的聚会吗?」

「齐禹下午去处理入伍的事,我骑车送他过来。」叶恩本来平板的脸部曲线稍微放柔了。

「喔?他这麽有自信可以毕业啊?」亭棻笑着,派对中央一群人围着齐禹,其中几个面色狰狞地抓着手机。

「他们前天下午写信给教授了,请她今天直接把齐禹的成绩寄给他。」亭棻拿起她的杯子也啜了一口,「所以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Anarchy到底会不会休团了。」

「学姐也希望齐禹今年毕业吧?就让Anarchy牺牲吧,我不介意。」

亭棻笑了,右边脸颊明显的酒窝,「这倒是,我不想再盯着他四修那该死的大一必修了。」

视线越过纸杯杯缘,叶恩看着亭棻学姐──慢跑鞋,牛仔裤包覆修长双腿,上半身是去年发的系服,马尾俐落地紮起。三年来偶尔一起修课时,教他怎麽优化上台简报、帮他抓报告里冗词赘字的学姐。

三年前的新生训练,亭棻出现在百无聊赖的叶恩面前,或许是察觉到他没有很想融入的距离感,只微笑留下一句「你的直属学姐去欧洲交换一年,如果有什麽问题就来找我吧!」

後来叶恩也没见过他真正的直属,亭棻成了少数能谈话吃饭的学长姐之一。

「嗯?怎麽了吗?」亭棻捕捉到叶恩的视线。

「本来想说今天是毕业趴,学姐会不会穿正式一点。」

「正式?你是说洋装或礼服之类的吗?」亭棻比了比上头星点闪烁的夜空,「我们今天在户外欸,你舍得看学姐被蚊子当晚餐吗?」

「去年在系馆借了教室办派对,玩过头了。今年就算是我出马,助教他们也不肯再让我们借教室了……」亭棻叹了口气,「啊,这样说起来,去年玩过头这件事好像我也有份……」

「不过,大三就先来毕业趴体验一下,我觉得是传统啦。」亭棻抬眼,狡黠目光射向叶恩,「所以,你是想看我穿洋装,才留下来的吗?」

叶恩嘴角难得拉开比较灿烂的弧度,「不是,我是为了遵循学姐说的传统才留下来的。」

亭棻笑着摇摇头,一口喝乾手里的饮料。叶恩接下她的杯子,亭棻抽出一支菸,点燃後深吸了一口。

夏夜的空气充斥隐约的青草与水果香甜,亭棻吸了几口菸,没打算再用「这次口味不一样喔」拐骗叶恩也来一口。零碎火星散进黑夜,她看向叶恩,眼神认真而澄澈。

「一切顺利的话,这就是你最後一个暑假了。」亭棻不疾不徐的语气,「有什麽特别的计划吗?」

叶恩仰头喝掉杯里的汽水,没有回避亭棻的眼神却也不发一语。看着他这样的反应,亭棻耸肩,「对,我就是会在学弟为了未来焦虑的时候,问他未来规划的那种学姐。」

「其实也称不上焦虑啦。」或许是碳酸饮料下肚的关系,叶恩的声音有点虚浮,「就……还在想吧。」

「你也不用急啦,仔细想吧,还有时间。」亭棻的视线抛向远方,半山腰的系馆可以看见市区的灯火,「接下来Anarchy也要休团了……啊,我看了你们前几天演出的影片,那曲子很棒。」

「谢谢。」叶恩颔首,有多少身边的人看到那支影片了呢?

「如果齐禹退伍之後,Anarchy要继续发展,我会很期待。」亭棻从口袋摸出一张名片,「不过……如果你有需要实习或是工作机会,我说不定可以帮忙。」

「你拿到他们的offer了?」

「是啊,终於。」朝夜空吐出最後一口菸,亭棻把菸按熄、收进随身带着的菸蒂盒,「离暑假还有一段时间,你有需要就来找我吧。」

「谢谢你。」叶恩谨慎地收起名片,视线和亭棻一同融入前方的黑夜,「我……我会好好考虑的。」

突然想起什麽似地,亭棻本来要拍拍叶恩肩膀的右手停顿了一下,最後只轻轻擦过他的袖口,「……你还是老样子啊。」

无语的两人一起吹了会夜风,直到亭棻打破沉默,「所以……你要在party待多久?」

叶恩看了看表,「差不多该走了,我要去载纪珊下班。」

听见纪珊的名字,亭棻挑了挑眉,「说到这个,你跟──」

派对中央爆出几声尖叫,叶恩和亭棻同时转头。齐禹抓着手机大声欢呼,一旁几个人开始追着他跑,手上打开的啤酒拚命往齐禹身上洒。

「……看样子,Anarchy确定要休团了呢。」亭棻笑着,齐禹他们今晚肯定不醉不归。

「你先走吧。」亭棻接下叶恩手里的空杯子,朝他眨了眨眼,「别担心,我会盯着齐禹的。我已经盯了他四年了啊。」

「谢啦。」叶恩背起放在地上的背包,「学姐,你刚刚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喔,那个啊,」亭棻回过头,「我是想问,你跟纪珊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