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POT】異類 — （十一）
每一缕光线都自有它的光源，一如最为常见的自然光源——太阳，热烈而耀目，燃烧在核心区发生着剧烈核聚变，高达一千五百万摄氏度的温度历经八分钟的长途跋涉，在地球上绽出绚烂光芒。
相隔太过遥远的距离，就没有人能用肉眼看得清太阳深处的炙烈。一如站立于球场两端，三十六点六米的距离只见得幸村沉着冷静的面容，却忽视了独属少年时代每个男孩子都会拥有的火热内心。
——此刻的幸村，犹如熊熊燃烧的金色火轮，光芒四溢。
向阳而立，总是容易被炙烈刺痛双目。不二高高抛起网球时，满脑子都是那热等离子体与磁场交织着的理想球体。
幸村的目光灼灼，呼啸而来的发球带着不能更强劲的旋转，他遵循着身体的本能挥舞球拍——
“Out！”
“15-0FujiSyusuke！”
幸村耸耸肩笑开，内心翻涌着更强烈的渴望，已经很久不曾感受过这样浓郁无法压制的兴奋。即便面对真田，早已彼此熟识的打法技巧球风已然湮灭过多的热情。
徘徊于发球线的切削发球，相比之前攻击性略有减弱，幸村皱了皱眉，正手挥拍回击到不二的正手位。
不二立于底线两次正手回击幸村的进攻，落点都很深。幸村瞅准时机撕开角度，很快就令不二在底线疲于奔命。
“不二居然在底线被压制了！”仁王眨巴眨巴眼睛愈发不可思议。
“百分之八十九点三，不二有点急躁。”
“欸——不二这种对胜负毫无执着的家伙也会着急吗？”真是一天刷翻了自己的三观啊，仁王最后一次感慨，深觉等会儿不论发生什么，纯属正常。
“不。”柳仍是一派都在掌握中的自信：“那不是对胜负的急躁。”
15-15YukimuraSeiichi
“Fault！”一发失误。
“DoubleFault！”……双误！
上一球中，不二侧身正手却直接导致回球出界，甚至于那本该是一个绝对不应出问题的上旋安全球。果然对面是幸村的话，就算一向云淡风轻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自己，也还是被那样的气势影响了。
不二不由想起全国大赛决赛现场，为了拖延时间帮助越前恢复记忆，与幸村对战后的远山金太郎，抱紧双臂，颤抖的声线不断重复着——
好害怕，那家伙的网球太可怕了。
彼时只能站在场外静静的看着远山颤栗，双目没有焦距。即便再为他感到心疼也无法分担那种恐惧，直到——
真正站在他的对面。
15-30YukimuraSeiichi
一发不进。
二发力度偏弱，幸村深入场内攻二发，抢落点，回球几乎压上底线。不二倒退两步，正手抽球。
“OUT！”15-40YukimuraSeiichi
“呼——”
不二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平复跌落谷底的纷乱心绪。实话说，他其实搞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幸村的实力犹在自己之上，这不假，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毫无反攻之力。何况，他没有对方那么在意输赢，与全国大赛背负着整支队伍荣誉的责任不同，这亦不是校内需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挑战赛。
他根本没有必须赢得比赛的理由。
——可这样的心态一定不是幸村所期望的。
承载着幸村满满诚意的比赛，不二焦急的希望告诉幸村他收到了那样的真诚，他在努力回馈幸村所给予他的信任。
愈是满心焦虑，愈是无法专注。
5-3YukimuraSeiichi
“不二被破发了……”与仁王无声低喃相反的，是场外爆发出的叫好声，幸村精彩的后场高压充分昭示着少年老练的战术运用，先是两回合斜线之后随球上网，虽然过程中迫于不二的后场直球退了回来，却在不二准备归位时又一记斜线令他向左场跑出更远，对于回球的衔接，幸村快的令不二来不及反应。
幸村发球局。
外角ACE，角度极其刁钻——15-0YukimuraSeiichi
强行上网却华丽转身一记网前高压——30-15YukimuraSeiichi
随球上网，果断跳起高压拦截不二的挑高球，反手高压又下一分——40-30YukimuraSeiichi
盘末点。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幸村毫不犹豫发出外角。一如不二仅见过的三次——
不知道是谁说过，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带着不大公平的厚此薄彼。对于这点，不二其实非常同意。就像他与网球部会计西秀人分明相处了三年，却不及与幸村一见如故。尽管早已对幸村霸气的球风有所耳闻，可真正看过的比赛，也就是全国大赛于越前一战，U-17时他与真田7-1的一边倒战局，再有的话，就是半个月前的惊鸿一瞥。
明明没有任何熟悉起来的理由，他们彼此仿佛应该毫无了解。可幸村却说——
你与我，与我们都不一样。
他那在球场上洞察所有球技真相的能力在生活中好像也运用自如，轻易就看穿了自己的伪装。明明就连与自己最为亲密的菊丸也不知道，一向热爱收集数据还专门为自己腾出一本笔记的乾也不知道，时刻关注着每一名部员却唯独对自己很特别的手冢也不知道。
微笑着压下所有纷乱迷蒙的思绪，假装什么也不在意的与大家携手夺冠，可蛰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反叛心理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只一味接受不做任何反抗是不正确的。
这样的规则，是可以更好的。
移动中重心偏移，来球却毫不松懈的直奔身体而来，不二勉强微退一步屈膝跳起。
强迫自己接受，你看，所有人都能够接受这样的规则，指责它过于残酷的同时，每个人却又心甘情愿。为了胜利，网球就该是暴戾的模样。
非胜即负，非强即弱。如此公正。
喜欢不能当饭吃，热爱网球的人多了去了，可最后站在顶峰的能有几个？可以坚持到最后，实现梦想的又有几个？别傻了，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不淘汰他，他就会打败你。
梦想的路上，本就曝尸遍野。
不二想，他是能够理解幸村的，不能拿起球拍几乎等同于宣布抽空灵魂，那样的经历之后，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不自己站起来，梦想只会越来越远，然后彻底丢失。
其实么，本可以不去想这么多。不做任何思考，单纯的接受这样的规则，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本就是大自然界最本质的法则，完全没有为它忧神的必要。幸村面临着的困境，每个人在不同程度上都曾面对。什么都不想，就不会觉得残忍。
可是，怎么好像就只有自己做不到？
做不到听之任之看无数人耸耸肩假装轻松的放弃挚爱，做不到分明有更好的办法改变现状但却没有人愿意为它做出尝试，做不到违背初衷只一味追求胜利向别人证明谁才是最强。
从第一次摸到网球的时候，愉快的心情至今也不能忘怀。
他只是为了这样的心情，才一直坚持到今天。
在此之前，没有人看出过他的不同。
——为了刺激？不，龙崎老师，任何体育运动都能够带来这种体验，比起网球，快节奏的篮球比赛才更刺激不是吗？
——为了亲人？不，我亲爱的朋友，网球是不能作为制造仇恨的工具，无论被害方是谁都不能允许。
——为了……胜利？
李娜曾经说：“想要获胜，你必须发自内心的渴求胜利，你要非常，非常，非常的想要获胜。你对胜利的渴望，要像在沙漠中跋涉，频临死亡的人对清水的渴望一样。然后，你才有希望，仅仅是有希望，获胜。”
不二无奈的勾了勾嘴角，掩盖起他的不赞同。
就——为了胜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