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事多,许久没见到孙市了。安顿好手上的一切,政宗故意来练习场转一圈,看到孙市竟然在训练士兵走马射击,不禁有些意外。

孙市早凭他身上的烟草味察觉到他的到来,两掌一击,向士兵们喊道:「你们先回去,我们明天继续!」

政宗转着烟杆慢悠悠走到他身边,「你不是说骑马铁炮华而不实的吗?」

「我下半辈子还指望你养活我呢,总得做点事表现一下自己。说实话,以现在铁炮的性能,骑马铁炮所能发挥的威力肯定不如我们杂贺的『铁炮组击』和织田的『三段射击』。用短铳的话,能减轻在马上换弹的压力,但短铳的力量和射程偏弱,很难成为击杀敌人的主力,但用来干扰、牵制敌人大概还不错。」

「不愧是和铁炮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男人。」政宗比了个手枪手势:「那就拜托你了!」

「这个手势……」孙市也比了个一样的手势,「真是令人怀念啊。」

「这个手势怎麽了?」

「从前跟秀吉在信长手下做事,行军无聊的时候,我们就比这个手势玩。」

「你心里果然很难受吧……」

「生者必灭,会者定离。」孙市想起最後一次见秀吉时,对方所说的话,「既然那家伙看得开,我又有什麽看不开的。只是想到那家伙最终还是失约了,心里还是会不爽。」

「失约?」

「很久以前,他说要带我去一间有很多漂亮女孩的店里喝酒。」

「就这点小事?」

「是啊,就这点小事。」孙市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失落,「我也是傻,竟糊里糊涂惦记了这麽多年……等等,你不是应该安慰我的吗?」

政宗狡黠一笑,「你刚不是说没什麽看不开的吗?」他凑过来用手肘撞撞孙市,「不过你说的那种地方,我也能带你去。」

「不敢、不敢,我还想多活几年。」

「什麽意思?」

「就是……哈哈!」就是他不想活活被醉酒的某人掐死。「小十郎来了,来找你的吧。」

「别转移话题!」

「不信你自己用眼睛看。」孙市扳过他的肩让他转身去看。

果然是小十郎。

「政宗大人,家康大人的信使来了。是服部半藏大人。」

「半藏?竟然派自己的心腹过来……那可有趣了。」政宗敛起了笑容,心知这必是关乎整个东北,甚至整个天下的大事。

政宗匆匆赶回去接见半藏,半藏拿出家康的亲笔书函,说道:「主君已向秀赖大人汇报上杉景胜有谋反之意,准备出兵会津。令书很快就会正式下达,在那之前,还请政宗大人先作准备,到时与主君互相呼应。」

「上杉和堀氏为神指城起的争执竟牵涉及到谋反一事?」

「堀大人向主君告密,指上杉乃是以修缮城池道路之名行徵兵囤粮之实。主君曾要求过上杉景胜上洛解释,但上杉景胜拒绝了,还授意其家臣直江兼续写信辱骂主君。」

「上杉行事如此张狂,确实不能姑息。既然家康大人如此看重我,我伊达政宗必定不会让他失望。政宗慢条斯理地敲倒出烟杆里的灰烬,「希望事情可以早日结束,我能在米泽城迎接新的一年。」

小十郎向政宗投以诧异的目光,没想到他会如此胆大直爽向德川方开条件。

「政宗大人的愿望,在下一定如实禀报主君。」

「有劳你了。」

送走了半藏,小十郎道:「家康大人大概是怕大人你又『迟到』,所以让半藏大人事先给你提个醒。」

政宗填了新的烟草,「家康这只老狐狸……完全不给我一点观望的机会。」

「这也是你唯一向家康大人狮子开大口的机会。」在观望的人不少,家康自然要想办法稳住伊达、最上这些在东国有一定实力的大名。

「这回能够重夺往日被丰臣没收的领地是最好不过。只是为了等那些还在观望的家伙表态,家康进军速度必然缓慢。以我们的军力,即便加上最上,要与上杉抗衡也不是易事。」一想到要用伊达军的血为他人作嫁衣裳,政宗面上写满不情愿:「而且家康想等的也不光是那些想作壁上观的大名,一旦等到他最想等的那个人,他便会终止会津征伐,到时这边的残局还得靠我们收拾。」

「石田三成大人吗?他已经被迫退隐佐和山,他还有能力举兵?」

「他是没有,但上杉和毛利有。石田和直江一直过从甚密,直江那封信……想来是故意挑衅家康离开江户的。」

「嗯,他们想讨伐家康家大人,的确只有这次机会。」

「家康也巴不得找个机会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究竟家康和三成谁才是那条被引出洞的蛇,还真的很难说。」

「眼下家康大人得到丰臣家的首肯讨伐上杉,他便是『大义』所在。」

「我自然会遵从这份『大义』的。」政宗点了烟,但尚未来得及抽一口,手上的烟杆便被小十郎夺去。

「你最近也抽太多了。」

「笨蛋!养生的东西才不嫌多!」

「养生不过是坊间说法——」小十郎忽有所觉,横臂架住了政宗伸过来的手,空出来的手泰然自若地扶了扶安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政宗大人,你想做什麽?」

「我只是看你的眼镜好像有点脏,想帮你拿下来擦擦。」

「是吗?你稚拙的演技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小十郎哂笑道:「看来政宗大人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聊,没关系,出阵之前便容我陪你锻链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