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卯时,风雨已过,外头晨曦将至。

房内的灯罩烛火已燃烬生命,剩一点长的还在支撑着微小光明。此时,两人最後的棋场也有了胜负。

傅子昇一口气喝着先前忍耐不喝的松花酒,摇晃酒坛,听着里头声音,确定已无半滴酒後便满足的趴桌睡去。

愔愔想天色还早,那几人应是不会太快醒来。便打算泡桶热水澡,起身前往浴室。

过没多久,冰心想如厕而醒来,不然原该是睡到中午才对。她眯着眼起身,脑袋模模糊糊的,但隐约知道伊妃贝儿睡旁边,毕竟在她找到床位躺下不久後,对方马上整个温热身子靠过来,还抱着她手臂入睡,非常熟稔自然……她隐约记得这点。

冰心小心绕过对方後,揉着眼睛往净房走。

说实在的,当初为了这房里方便,浴室与净房不过相离一墙,净房更是设置在进了门的左手方,但冰心睡朦了,进门後居然还直直往前方走而不自知。她推开门,见到里头蒸气环绕,还听见水声流动。

这是来到浴室了?不过,现在都什麽时候了,居然有人泡澡……没时间观念的冰心此时心里纳闷,揉完眼睛後,却见到蒸气环绕中,一美如画的身影……

墨黑长发柔顺的垂放至桶外,男子初见她脚步踉跄的踏进来时,便楞了会,当看着她揉眼睛的举动,心里某处柔软着,脸上红润不知是被热气给熏着的,还是见到冰心居然能睡得这般迷糊,闯入了有男人正在泡澡的浴室……

抿着唇,嘴角微微弯起。

不过一瞬,愔愔便已含笑问道:「紫儿,要与我一齐泡吗?」那笑容美得似天上仙子。

砰!

似是烟花短暂炸裂的声音。

冰心骤然清醒。

对眼前一切场景既感到陌生又熟悉。

熟悉是因为这浴室自己昨晚才用过,陌生是那中间浴桶正坐着个美如画的男子!那人於她应是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可却因为他不似平常的笑容,反而情深切切的,像是注入了感情……跟以往那般面上笑容不尽相同,故冰心觉得陌生。

然後最重点是,那人不论横看竖看、不管怎麽看,都是她所相识的琴师美人、白衣愔愔!

但是……怎麽会……

看错了听错了,一定是的!愔愔不可能这般笑也不可能这般轻挑的说话!更不可能突如其来的喊她这声「紫儿」,毕竟那太过亲昵……

「呜哇!对不起我走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定还在做梦中!所以我什麽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冰心胡言乱语的惊叫,那清醒後的吃惊马上把尿意给逼回,净房也不去了,她快步倒退走着,回到了原来屏风处。

才想拍着胸喘一口气,便听见屏风後,被吵醒的南宫磷的不耐烦声音:「怎麽回事了?」

冰心心虚,忙道:「没有没有、什麽事都没有!」

对!什麽都没有,这一定是她在做梦!还正做着男人泡澡的春梦!

可耻啊可耻!

马上想要远离现实并逃回梦境的冰心,快步走着,一心只想回到自己被窝里继续睡觉,却在迅速转身、正踏上木质地板时,衣摆勾到了屏风下边处一分岔的藤枝……

是说那六开式藤编折叠屏风,作工其实相当精细,不仅边框是手工编藤制作,就连屏风面的鸟语花香,都是用织布刺绣精心而成,足足六面。下方处甚至是实足实的木头做底,因此重量也不同於一般屏风来的轻,自然的也不以方便移动为特点,反而是着重於它的精实。

而为了支撑这份重量,边框的编藤技术和质量,定是要仔细一番的。

屏风所制材料皆为上品,光是骨架就用了坚固耐用的刺竹,藤编中甚至也有几处是由材质细致坚轫、富弹性的桂竹,以及余下幼嫩的藤芯编织而成,充分发挥藤条柔软和不易折断的特点。

此刻,在如此作工严谨考究的六开式藤编折叠屏风上,之所以会有这麽一藤枝分岔,大概是因为无情的光阴流逝导致。这扇六开式屏风原先就是立足於这间房的一美丽风景,能防止开门的人一眼窥视房间全景,也同时隔绝了房门开关的灰土尘埃。

现在裙摆被绊住,走着的冰心顿了下。但也没想着哪处不对,因为刚刚发生的事引发了她的慌张和混乱,让她毫无所觉的只顾着低头硬走、快步的走、即刻必走!

在这情况下,底盘因拉力而不稳的六开式厚重屏风,居然就这麽被她给拖带着!

冰心回神,转过头才恍然大悟。可也来不及了。

不远处一女声小小惊呼。

冰心来不及细想什麽,眼看屏风已经倾斜倒塌,转眼就要砸在那已坐起身、还什麽都不知情的南宫磷身上……

这砸下去,不死也半残吧?

脑袋划过这个念头的冰心,便是尖叫一声:「小心啊——」,并迅速一把扯起南宫磷胳臂,连着自己弹跳开来。

或许是火灾时遇危险的肾上腺素发挥功用,硬是临时的、不假借其他外力而把南宫磷这大男人,成功给扯离了被屏风压扁的命运。

年久厚重的屏风落地,引起一片尘埃。

而把南宫磷连人往自己这方向扯起来的冰心,还来不及感慨一番,因为被那样猛力一扯的南宫磷,尚无法调整好平衡,便於脚步错乱间踩着冰心脚背,冰心吃痛一声,便也重心不稳的往後仰去……

被冰心接连两次的惊声尖叫给吓醒了,趴在桌上的傅子昇马上站起身,喊道:「怎麽了?敌袭了?」

但刚起身还未站直,迎接他的却是冰心的後脑杓。并且迅速的接近着,眼前的後脑杓画面越来越大……再之後,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最後的结果是:傅子昇被冰心撞昏了,额头红了一大块;冰心後脑杓承接着傅子昇那样的铁头,也被撞晕了;因冰心爪子还在南宫磷胳膊上,於是随着冰心倒的他则是也没能站稳的倒在冰心旁,手臂压着冰心肚子,头则喀到长方形桌脚,失了意识……

此刻的三人都昏迷不醒着。

只听冰心第一声尖叫就醒来,甚至隐约察觉状况不对,而在一旁先观望形势的伊妃贝儿,亲眼目睹了这一连串惨烈的悲剧——那不过几秒间发生的憾事。

罪魁祸首的那人,则在听到冰心第二声尖叫时,便迅速穿戴好的从浴室快步走出,却见到眼前一片狼藉……饶是本着淡定性格的他,也不禁脸上一片错愕。

伊妃贝儿汗颜一把,昨夜过是过去了,但今日又该怎麽过……

事後,晕倒的三人都被愔愔和伊妃贝儿联手给抬回他们原本的床位睡,傅子昇继续让他趴在桌上,替他贴心的盖了一条毯子。东西稍做整理,屏风也合力使之重新归位,这一切的举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粉饰太平。

南宫磷和傅子昇本就是刚醒就倒的状况,所以记忆断层没太严重,醒来後也没觉得有怎麽不便,至於额头或额角的疼痛,他们推测应是自己睡相差,不小心撞着了什麽的吧……

倒是冰心醒来後,见身旁伊妃贝儿仍抱着她手臂熟睡……一切如常,故深切的认为自己定是做了场相当逼真的梦……逼真到後脑杓很痛。

虽然她也很困惑,甚至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因为就算她睡相再如何差,胡乱撞撞也不该是後脑杓遭殃吧……

莫非她梦游去了?归位时没对好距离,躺屍式的倒在没有床垫的位置睡,故才撞疼了後脑杓?可也不见床垫移位或不在头下的呀……毕竟床垫左边是墙、右边是紧贴着自己的伊妃贝儿的床垫……这到底要怎麽移位?

还是自己睡梦中翻身,改面对着伊妃贝儿了,然後要翻回来时,没算准距离就撞上墙了?不对,那这样的撞法应该也是额角先遭殃的吧?这距离说不过去啊。

还是原本正面对着伊妃贝儿,自己因为某种缘故而往後退,所以後脑杓就撞上了墙?但这「某种缘故」也太耐人寻味了吧……且依照後脑杓的这般疼痛感,就算是被伊妃贝儿正面推开自己,也没带这麽痛的吧!

那种痛,就好像自己面对伊妃贝儿时,身体急速的往後退而撞上墙似的,而重点是,自己在受到这般撞击後还继续呼呼大睡?想来也太可笑了罢……

因为这疑惑便是问了众人也无可解答(愔愔面不改色的说不知,伊妃贝儿则面有心疼之色的吱唔着不知),於是思想有岔的冰心,就自然而然的认为这後脑杓痛是墙壁造成,并且对自己深度熟睡的粗神经感到无力。再久而久之,冰心便没放在心上了。

只是当她抚着总莫名抽痛的後脑杓时,伊妃贝儿便会用责怪的视线看向傅子昇和愔愔。

前者摸不着头绪,嘿嘿的回以一个爽朗笑容,後者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样貌,嘴角却微微弯起,然後细细的品茗花香茶。

这风雨交加、忙碌匆匆、怀念满满……并且又扑朔迷离的一夜,最终成功圆满的结束了。

冰心把事情经历当作写日记般,简单的记在册子上,并在尾处写了年月日,还亲笔签上自己名字,一副正经严肃的阖起了册子,并小心的把那册子给锁在自己房里的抽屉柜。

过没多久,肘撑着桌面,手支着脸,呼呵呵的对窗外傻笑着。心里一股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