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靠着息吹站了起来,息吹支撑着我的身体,他皱着眉头、替我抹去嘴边的鲜血,自责而忧心,我握起他的手、疲惫地挤出一抹笑意对他说:「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有你在,我也死不了呀。」

「就会逞能。」息吹一声苦笑,将我搂进怀中。

在息吹胸前,我眼见幸芝被押走,当她步经我身前时,那恨意简直快喷出她的双眼,我虽不及她恨我的程度,但也是对她极为不满,所以不甘示弱地对她瞪着眼。

一根突如其来的树藤飞出,绕过押送幸芝天兵天将把幸芝死死缠住,树藤恍若蜘蛛丝一层一层缠绕幸芝,一眨眼的工夫幸芝头部以下的身体已全在树藤包覆之下,树藤渐渐收紧勒得幸芝喘不过气,一张脸因气血不通而胀红。

不必思考都能猜到施这刑罚的是何人。

「息吹!」

我仰头,映入眼帘的是他冷漠而绝情的神情,他在愤怒、非常愤怒,不同於素日对我的各种发脾气,那股杀意简直要掀了整座天宫。

我隔着十多步远都能清楚听见幸芝周身骨头断裂的霹啪声,幸芝却因为喉头被树藤綑死而连喊叫都不成,她终归是神族的人,天兵天将受命看管幸芝,不可让她死於妖族之手,他们拿起武器打算砍断息吹的树藤,不想这树藤看似柔软却是刀枪不入。

「妖王!你想动用私刑吗?」二殿下出声斥喝,若让妖族在天宫杀了人,神族脸面就无处摆了。

「有何不可?」息吹一眼都没瞧二殿下,手掌一缩,缠着幸芝的树藤向内又收紧几分,幸芝的脸色由红转青,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伯重近前在息吹身畔说:「王上,杀了幸芝只能泄愤,留着才能成为商议的筹码。」

伯重的话有理,四周全是天兵天将,若是息吹执意不放过幸芝,想来神族也不会默不吭声,万一双方动起手来,这难得的平静会不会毁於一旦?

息吹一向看重妖族利益,我本以为他仅是一时气昏了头,听了伯重的劝告应当恢复理智,岂知这回他是铁了心要置幸芝於死地,伯重想再进言,但被堇青拉开,堇青这明显是支持息吹所为,我看得出堇青亦是两难,不过在权衡之中他仍选择与息吹站在同一阵线,即便那可能对妖族造成负面影响。

伯重向我使了使眼色,我虽没有把握,可我大概是这会儿唯一能让息吹停手之人了。

「息吹,伯重的话……。」

我方开口,息吹即打断了我,「此刻我不是妖王,只是你的夫君。」

息吹的眼睛很深邃,带着那麽一点无奈与悲怅,我想他也是压抑了许久,担着妖王之名、为了妖族安危,多年来他只能克制私情、牺牲小我,今日能放纵一回或许是他长久以来的夙愿吧。

息吹为我生怒我自然高兴,他愿意牺牲妖族之利也要替我抱一箭之仇着实让我感动,换作从前我只会情不自禁地抱着他、称赞我的夫君帅气,然而,我已非同过去仅是一名无名小妖,我是妖后,息吹丢了他的责任,我身为他的妻子就该替他揽起。

再者,这些年来我多次受神族照拂,陷朋友於为难非我所想,更不愿有朝一日我的夫君与友人再生冲突,於公於私我都不能让息吹在此杀了幸芝。

我拨开了息吹搂着我的手,与他离了两步远,我特别严肃地对他说:「息吹,放了她。」

息吹望着我沉默良久,颇不谅解,「她想杀你。」

「她没杀成,相反我还杀了她一次。」

「单有想杀你的念头,她便死不足惜。」

「是死不足惜,但有更好的时机。」

息吹冷笑一声,「我放下了妖王之责,你却背负起妖后之名。」

「我是妖后,也是你的妻子。」我再回到息吹身边,握着他的手请求:「息吹,放了她吧。」

息吹环顾四周神妖,最终目光回到我的面容上,他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又是一如往昔的冷静。

息吹放过了幸芝,她倒在地上大口喘息,所有人都认为幸芝捡回一命之际,云裳飞身而出,金鐧一挥将幸芝的头颅砸个粉碎,脑浆、血液溅得云裳一身腥红,惊得众人呆站原地、措手不及。

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滴,笑道:「本想给王上当一回英雄,结果让夫人搅了局,罢了,还是我自己动手吧。」

「大胆云裳!竟敢公然行凶!」

云裳不顾天宫神族指责,看着幸芝的屍身燃起重生火焰迳自说着:「还剩一条命,真麻烦,偏偏是只凤凰,费我这麽大劲。」

我与息吹对视一眼,双双露出疑惑之貌,究竟云裳为何对幸芝赶尽杀绝?所谓为了星回又是何故?

青楠从天而降、神情紧张,「淼音!你没事吧?」

「我还好。」

青楠瞧了瞧这景况,大致推断出整个经过,「若非东岳大帝要我回地界拿什麽该死的文书,我绝不会让这只臭凤凰有机会对你下手。」

「她已经自食恶果了,一日之内没了三条命,云裳还虎视眈眈等着取她最後一命呢。」

「不够,远远不够。」我首次在青楠身上感受到杀意,他一向心思纯净,即使同大殿下不和也从未有过眼下的冷酷,他徐步走向幸芝,而此时幸芝已再次涅盘重生。

幸芝蹲伏在地,憎恶地盯着青楠,「怎麽?想杀我?」

「两万年前你欠君落的,我今天要替她讨回来。」

青楠向幸芝出拳,幸芝浴火後綑仙索被烧个乾净,她重获自由,这两只瑞兽化为原形在空中激烈争斗,闪雷烈火四窜,险些有种天地将灭的错觉。

多年过去,青楠并未忘却水神当年所受的苦痛,若当初没有幸芝的从中作梗,水神今日是否仍然安好?她与大殿下能否相守一世?

遥望着麒麟与凤凰的战争,方知自身渺小,我不自觉握紧了息吹的手,妖族天生便比神族寿命来得短、体魄来得弱,多年来妖族一直处於神族之下便是为此,纵然我们也有四大辅臣之流的高人,天界、地界却拥有更多强手。

幸芝被囚於天牢多年,修为早就远远落後长年在东岳大帝手下受教的青楠,青楠一道雷攻将她重击落地,幸芝变回人样後随即吐了口血,看来受了不轻的内伤,青楠化作人形回到地面,夺了天兵的配剑并在其上覆上一层雷电欲一剑结果了幸芝。

东岳大帝半路阻拦,矮小的身躯站在盛怒的青楠跟前气势丝毫不输,她叉着腰说道:「别杀呀,我也想跟凤凰较量较量,你要杀就等我跟她打完架再杀。」

「东岳大帝,你少来插手。」

「我就打一架,又不妨碍你取她性命。」

「打一架,她早被你打死了,我还怎麽替君落报仇?」

东岳大帝和青楠嘴上争执起来,东岳大帝好战众所周知,她也不在乎幸芝的生死,只想试试四大瑞兽之一的凤凰能有多少能耐,可若东岳大帝真的动手了,如同青楠说的,幸芝必死无疑,毕竟地界霸者的称号岂是摆着好玩的?

河伯上前劝说青楠罢手,但青楠执意亲手了解恩怨,他认为天宫向来包庇凤凰一族,故而对幸芝百般纵容。

「你若私自杀她便是犯了天规,将来如何在天界立足?」河伯出言教训。

「不稀罕,天界已无君落,留下有何意思?」

有人说每一个生命的降生都是为了寻找存在的意义,也许水神便是青楠一直追寻的意义,无人能替代,即便是转世的我,我想也难以全然填补青楠心中空缺的那个身影。

青楠不顾众人劝阻,举起剑向幸芝步步逼近,幸芝开始慌乱,她唯一能求救的对象依旧只有朱华殿下,「姑姑、姑姑,救我、救救我!」

幸芝向远处的朱华殿下哀求,朱华殿下却撇过了头,我隐约见到朱华殿下眼中闪过泪光,要下这个决定怕也是椎心之痛吧,总归是自己的亲族同胞,多少人能毫无感觉呢?可是幸芝一错再错,相信朱华殿下也明白这回幸芝死罪难逃,早晚一死,她也无心再去阻止幸芝消亡的命运了。

幸芝绝望地倒在地上,前有青楠,後有东岳大帝、云裳伺机而动,息吹带领的妖族亦是杀气盈盈,幸芝今日面对多方敌人在劫难逃,见她如此境地,我想起的仍是那句话,痴人一个。

幸芝艰难从地上爬起,不知为何她的恐惧减少了,表情平静得多,她望向正在接受药王治疗的大殿下,问:「苍什哥哥,你这一生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情意?」

大殿下轻蔑一笑,回说:「你,不配。」

「哈哈哈,哈哈哈。」幸芝忽然仰头大笑,发癫似地笑得左摇右晃,但就在转瞬间又静了下来,一张脸死寂得吓人,她轻声碎语:「我承受了这麽多、付出了这麽多,原来最後还是不配。」

青楠没有放过机会,一剑刺穿了幸芝的胸口,幸芝垂着头,四散的发丝盖住了她的面容,只见她缓缓举起双手握在剑刃上,鲜血顺着剑身滴落,越滴越多、越滴越多。

她抬起头,容颜依旧美丽,可那眼中的寒意足以冰冻整座天宫,瞅见她这副模样,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既然所有人都想我死,我就拖着你们所有人一起!」

这是幸芝的最後一言,随後她的身体冒出熊熊烈火,火光耀眼刺目堪比烈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睁眼,而当我再次看清,目视所及只剩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