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立禹突然停下演奏,曲子才进行到一半,坐在钢琴前的洪宸安疑惑的看向他问:「怎麽了吗?」

钟立禹放下琴弓,摇摇头。「没事,我刚刚恍神了,对不起。」接着才一抬眼,又与台下的向蕊对上眼,他赶紧把视线移开。

「那我们从刚刚断掉的地方开始吧。」洪宸安觉得有些奇怪,钟立禹可说是犯了平常不会犯的错误。

「嗯。」

洪宸安双手放上键盘,正要开始弹奏时,放在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接个电话。」

为了不往台下看,钟立禹刻意侧过头看着接起电话的洪宸安,只见他脸色铁青,还激动到椅子上跳起来,一脸慌张。

钟立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小心放下大提琴并站起身。「洪宸安,发生什麽事了?」

但洪宸安好像完全没听见,还不断喃喃自语。

台下的向蕊也感觉到一丝异状,因起也纷纷起身上前关心。

钟立禹又叫了几次洪宸安,但他还时完全没有反应,钟立禹只好走上前伸出手抓住他的肩并用力让他转身面向自己。「洪宸安!」

洪宸安这才回过神,手机重重摔落在地,眼角滑落出泪水。

「发生什麽事了?」钟立禹希望跟他心中的答案不一样。

「我奶奶……奶奶她……」洪宸安已经慌到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钟立禹收回手,一个转身将大提琴收好背在身上後,一个身手跃下舞台。「我们今天就排练到这里,当天比赛就照这样布置就好。」接着他看向郑立恺和姿仪说:「可能要麻烦你们善後了,不好意思,谢谢。」

「好、好的。」

「向蕊。」钟立禹朝她走去,「你跟我们一起走。」

「好。」

钟立禹转身朝还在舞台上的洪宸安大喊:「发什麽呆?下来啊!」

洪宸安抬手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跟了上去。

向蕊撑着一把黑色雨伞,伫立在一栋庄严的灰黑色大楼前,看着一抬抬黑色轿车驶到大楼的告别厅门口前。身穿一身黑的礼仪师首先走上前打开车门,只见洪宸安穿着一身全黑西装,怀中抱着一个淡淡粉色的骨灰坛走下车。

「借过、借过喔!要入住了!」礼仪师一边替洪宸安撑着伞一边大声说着。

向蕊的视线一直跟着洪宸安,他的脸上毫无情绪,就像是对这世界失去了所有热情、期待。他身後也跟着许多家人,比洪宸安哭的伤心的人多的是,可是向蕊知道,最心痛的人是洪宸安,就是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悲伤了。

向蕊仰起头,望着阴阴的天、连绵的细雨,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什麽叹气?」她身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伴随着脚步声。

向蕊缓缓回过身,只见钟立禹穿着成套黑西装,脚上踏着某知名品牌的雾光皮鞋,那张俊冷的脸蛋看不出什麽情绪。

「就想叹气。」向蕊移动了下雨伞下的空间,让钟立禹一同站进伞下。

他却伸手接过伞,指尖还微微触碰到向蕊的,钟立禹其实没有其他意思,就只是如果给向蕊拿伞,他得一直弯着腰,不然头会一直撞到伞顶,这画面也太难看,而且举久了向蕊的手也会酸。「为什麽『想』叹气?」

向蕊低着头看着自己刚刚被钟立禹不小心碰到的右手,原来他的手不是冰冷的,是温暖的。「因为下雨吧。」

「因为下雨就想叹气?」

「感觉很悲伤啊。」

「哪里悲伤?」

「因为看到朋友伤心难过。」

「所以只要看见朋友伤心你就会叹气?」

「不,应该是说,亲眼看见生命的凋谢。」向蕊向一旁抬起头,望着钟立禹的侧脸问:「你的问题很多欸。」

钟立禹也回望着她,回:「一个问题如果问了五次,就可以得到更深层的答案。所以我用了五种不同的问法,但其实都是周旋在同个话题上,你看,最深处的答案不就出来了吗?」

闻言,向蕊愣了一下,一般人确实都不会刻意去理解叹气背後的原因。有可能的那个最深层的原因,自己从来也都不知道。

「向蕊,花总会凋谢,人一出生後就是在走向死亡,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但最後总是逃不了凋谢的时候。因为凋谢,才能够拥有下一次的绽放,生命也是如此,不是吗?」不知道为什麽,向蕊觉得钟立禹所说的这些话,让她有点对於死亡改观,死亡就如同花一样,似乎并不是件单纯只有可怕的事。

钟立禹从向蕊脸上收回视线,转而眺望着远方的大海。「你觉得死亡可怕吗?」

「有点。」向蕊也跟他一起眺望着大海。

「人害怕死亡的原因,是因为死亡之後的事情是未知的,人类一直以来都很害怕未知的东西,总是因而产生恐惧,不过这或许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吧。可是人们总是很刻意得避免去谈到死亡,既然生是我们的一部份,那死不也是吗?」钟立禹一边的嘴角微微勾起了弧度。

「还有,死亡会将我们身边重要的人带走。」向蕊明白,死亡并不是轻松二字,想说的还有太多,能够留住的却几乎没有。

钟立禹点点头,这点他再同意不过了。

「我很担心洪宸安,毕竟洪奶奶在他学习音乐的路上,占了很大的一部份,现在变成这样了,他还能够坚持下去吗?」向蕊本来又想叹气,但下意识想起刚刚的状况,因此又赶紧将气吞了回去。

「向蕊。」

「嗯?」她又不由自主地看向钟立禹,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总是让人感到安心,彷佛一艘漂泊在汪洋大海上的的小船终於找到了可以靠岸的沙滩,每当他轻唤着自己的名字时,向蕊总是觉得自己的灵魂可以被他轻易勾走。

钟立禹勾起两边嘴角,「不要担心,交给我吧!」

向蕊又看着他的笑失神,因为那笑真的好温柔、好温柔,让他整个人也跟着明亮了起来,不再有遥远的距离感,不是好几光年外的星星,而是站在眼前的星星。

她缓缓地朝着眼前的星星靠近,钟立禹低下头来看着她,专注在她眼睛深处那纯洁的灵魂,没料到,一滴鲜血滴落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