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間清歡 — 第十一回 【柳葉】

「姐姐，你醒啦？」

少女双手支颔，趴在床头望着她。刚醒来的木昭感觉自己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彻底清醒过来，却又如坠幻境。

她抬起手放到眼前，不是以前在烈日下乞讨晒伤或是被人殴打後流血後留下的丑陋的伤疤，那是白皙如凝脂，彷佛被精雕细琢过一般……不，不对，她这个样子简直就是……

意识过来的她惊地坐起身子，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麽？」

少女随着她的动作坐直了身，笑道：「剥去丑陋的外壳，换上华美皮囊，抛下过去所有，成为高人一等的太守千金，这不就是姊姊你的愿望吗？我替你实现了唷！」少女露出讨赏的表情，随後又补充：「你现在叫骆清荷，我是你的双胞胎妹妹骆清语。」

「……我的愿望？」

骆清荷垂下头沉默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尔後抬头露出满意的微笑，骆清语微弯双目随着一笑，却无人注意到後者眼底映出的不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骆清荷，仍旧是那个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木昭。

骆清语与木昭入府没多久，太守便对外宣布收了她俩为义女，以太守的声望，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城中上下大大小小的眼睛看着，每个人都好奇这两个义女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一时之间来自各大权贵的请帖如骤雨纷涌而至，太守只一昧婉拒，称说怕得小女不懂礼节得罪人，需要先寻几个人教导好两位义女的礼仪。

这话倒是不假，骆清语跟木昭天天被逼着学繁杂的规矩，怎麽笑，怎麽吃，都被严格控制，只因绝对不能让太守下面子，教导她们的是太守夫人身边的大丫环柳叶，一张好好的瓜子脸生生被她那一身不怒自威的气质拉低了自身颜质，这便是骆清语的评价。

府中一处凉亭里，木昭与骆清语端正面对面坐着，柳叶拿着戒尺威风凛凛，眼神凌厉得令人生惧，木昭暗暗吞了口口水，那柳叶年纪虽轻，却有好眼力，居然在见了她们几回之後，能够轻易分辨出她与骆清语，连骆清语都不由得对柳叶心生好感，上起课时不由乖顺了些。

收起戒尺，柳叶宣布下课。

原本挺着腰胸，坐姿特别有气质的骆清语立刻弹了起来，嘴角勾起，双眸弯得像一弯月牙。

「柳叶姊姊，清语一直想问，你到底是怎麽分辨出我们两个人的？明明我们长得那麽像。」

面对老是没个正经样的少女，柳叶微微眯眼，「询问别人问题，语调轻浮，站没站像，奴婢可不记得是如此教导小姐的。」

柳叶话一说完，骆清语登时站挺了，转瞬毕恭毕敬的模样逗笑了一旁的木昭，只是刚没笑几声，柳叶便一个眼神扫过去，逼得木昭只能把剩余的笑意往肚里吞去。

骆清语凉澄澄的眸子无畏地看向柳叶：「柳叶姐姐可否替清语解答一二？」

柳叶淡淡看着二人，随後说道：「是眼睛，透过双眼可以看到皮囊之下的灵魂，外表的事物可以透过伪装瞒骗世人，但皮囊下的灵魂却并非如此，除非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

对此答案，骆清语旦笑不语，木昭暗暗觉得最後的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只是究竟是指什麽木昭不得而知。

柳叶话说完，便告退回了太守夫人那里。

轻轻推开房门，房内一片黑暗，柳叶习以为常地走到烛台前点亮了蜡烛，转过身，便双眸对上面无表情的太守夫人。

太守夫人模样生得好，好得不似凡人，她的脸上有少女初熟的柔美，有看破尘世的冷清，诡异的美令人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

到後来，身边只剩下柳叶服伺，柳叶想自己估计是魔怔了，比起其他人，她更觉得太守夫人更为真实。

「夫人，奴婢已经把礼仪都教授给两位小姐了。」

「嗯，这次的宴席......」太守夫人淡淡开口，几句吩咐让柳叶下去安排，没过多久，脸上便呈现疲色。

「夫人，先休息一会吧，奴婢去传膳。」柳叶说着，抬脚走了出去。

最近太守夫人越来越容易感觉到疲倦了，请了大夫也全被夫人拒之门外。

柳叶暗想着，忍不住回首看了眼紧闭的门扉，院落里笼罩着无边孤寂，似乎从柳叶来时就是如此，也不知太守夫人又是如何熬过来的。